一条鱼的往事
程双红，又名程子君，笔名：程晓枫、梅映雪、梅虹影、龙飞等，生于八十年代，河南省周口市人。诗歌、散文、小说等作品散见各媒体。著有长篇小说《血海浪花》《苍茫》《面包树上的女人》。
一条鱼的往事（组诗）
文 | 程双红
一条鱼的往事
手袋上画下的一条鱼，有着甚过人类的超验
它睁着的眼睛
梦见一列火车慢慢南移
而它的主人是最后一个乘客
它看见他有着潦草的步子，昏暗的灯火
嵌在他深深的衣褶里
星辰低密的锋利的银光，割向
他鼻梁上有着雀斑的脸
不要试图去解释一条鱼的超验
慢慢南移的火车
已路过街上公羊滚滚的南京
卧着一条犰狳的镇江
而夜色模糊了一切变动的痕迹，稻花和竹影
这条鱼忐忑中的秘密求欢
在桴槎山下王铁乡夜饮
蟋蟀和旧信，没能翻越桴槎山
鱼背似的山脊
王铁乡衰老的茶厂，呆在它最高点
苦味的阴影中。
走下山来的小羊，真的是黑色的。
它像一个聚光点，接收了来自粗砂砾一样的星星
摩擦的热量。
“桴槎山到底有着什么样的面貌？”，它
为什么在饮酒的人中被不断修改，谁有那样
平和的热血与气。
王铁乡最俭约的灯火像陀螺，耗费着老庄无限、
清绵的语言。
零星、遥远的狗吠和车声，
中止于一双双竹筷子的清俊与火热。
我的身体触到了潜逃已久的漂浮的青色的金子。
一丝丝银色的细雨不知起于何时，隐于树木的
士子们脱下秀气的外袍。
潮湿的针中酒色的秋花怒放。
颜色
傍晚清淡的春雪。
蚂蚁梦中轻微的凉爽的烈火。
竹林、鱼（在水下，未知）
荠菜和白银。
我的路径曲折地穿过半个城，属于我的秘密的脸
也是公开的脸。
从此我只对自身说话，口气迷蒙、滋润
热血在内心像鸟群一样急流。
太平县
那是徽州的北部，时间从无痕迹。
我从回归的车中
仿佛看到遥远江上的暗暗的细浪，和更遥远的
家乡的薄暮。
后来又有多少次我横穿太平县，秋午与春阴
如梦呵，贯穿我明媚的血肉。
笔直的高速公路抹杀了多少心动的美景，那是
可悲的
漠视和浪费。
还是回到旧日，清流与远山相携
一条弯曲的老路被我的目光晒暖
风吹路边每一件人间的风物。
太平县多么迷蒙，它无故地就打动了我，它
把缓缓起伏的美
向南推向了极致。
不是天下所有之事都有明确的起因、必然的
高潮和结局。
对这个几乎与我毫无瓜葛和渊源的老县的热爱，
——我能从这儿拿走什么？
那心头的忧伤如变幻的云墨。
太极拳练习者
我知道了什么叫月色或路灯。
什么叫轻风和流水。
我知道了什么叫君子，什么叫道理。
既然从无纠缠，也就不存在解开。
我自觉于我的旁观的角度，只是一个每晚的
散步者。
他们没有涉及的，我当然也没涉及。
而他们所涉及的，我都没有涉及。
他们的指向，我了然于胸中。
但我抹灭了一切的图画和声响，即使宇宙星辰
即使山间落叶，蛇豹虫鱼。
我知道他们用欲望杀死了欲望，
“无”中的灿烂是真正的灿烂。
我感觉到的每一个角角落落，也就是他们的动作
妥帖地落实到的角角落落。
但还有更多的动作在我的意识之外，
那里缓慢的霹雳，坚忍的风雨。
树上飞来一只鸟
蟑螂受伤
蚂蚁围攻之
来了更多蚂蚁
蟑螂
踢了几下腿
它抖动
上了许多蚂蚁。僵尸般的蟑螂
早已经不动
飞来一只黑衣鸟儿
停树杈上，它看了下，有些迟疑
它突然悲凄地叫了几声
那些渐入的暮色中，似乎盘旋起无数哀声，直到夜深。
古村南砂
经过东里大桥的时候
寂静的树影铺开了古村的街面
一辆马车盛载着深处的记忆缓慢远去
一株古樟植于道旁，远处是远山
塔山在南，莲峰在北
一条韩江载着太阳流来，一头流进南砂
的黛瓦粉墙
古老的青花瓷窗注满水声
总有那些从树冠上洒落下来的橘黄
总有一种遥远的亲切，冥冥中来
林氏大院的厅堂，不时响起姓氏杂沓的步履
这样一个温馨的夜晚，大门楼上高挂月亮
花巷里说着花语。拜亭一边
一个人的落寞，转眼间就交给了深宅背后
的猎猎西风
村落深处，谁的脚步迟疑
间馆乐社，斋堂四处
还有谁手持轻风，将一本族谱拂去蒙尘
一个又一个词语飞起
一个又一个衣冠之人随着云彩飞去
但我知道，我所遇见每一道清寂的墙
它要说话
每一块经年的砖，它们在意的是又一天阳光
缓慢移动的声音
秋风起
秋风又起，流水加宽
一朵云，被一只向南的大雁穿走
向北，遍地暗红的艾蒿正在燃烧
离了南砂，经过一座九孔石桥
取道京城
此去路过中原，路过故人
山，是盘古之山。水，是洪荒之水
心如广阔清流
还有什么值得惦念
此去夜晚已深，等一个天明之日
揭榜之时，用一头缨络白马
载一个太学生回去
若是此去不仕，便用桁漕之钱币
捐一个布政司都事
不说遥遥无期
什么时候从这条道走出去的
就从这条道走回来
浅色的手
说说南砂，庙堂上供奉的显赫牌位
说起林姓和易公二房裔孙科考
就出了四个举人
说到嘉靖皇帝的天空，用浅色的手
将暮色闭合
脸上的尘埃多么辽阔
那时疲惫的马原谅自己
睡在阴凉的露水里，旷野寂静
驿站孤独的灯光
孤独的人想起了祖国
也想起了每一个人
都是逆流而上的小船
说到这个人，用轻微的言辞
或者大声谈论世界的冷漠
心里有无限惆怅
如果让他继续说到白白的蒲公英
会不会有家乡的凤凰花
又一次
在内心无法阻止的蓬勃
然后是卓峰房的苹桃
一场雨后，寂寂清澈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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