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浑江师范
这个晚上,我喝了一碗咖啡。原谅我俗一些,咖啡应该喝得文雅些,可是在家中,我还是习惯用碗冲了,静静地任咖啡的香气散了整个屋子。
待要敲打我想好的话题时,竟然看到了临江作协主席董知远老师转发的“浑江师范耕耘日,一别竟然四十年”,作者孙笑平老师。
我有种瞬间被惊醒的感觉,浑江师范,许久不曾看到字面上的这几个字了。过了这几十年,它依然这么亲切,这么动人。浑江师范,魂牵梦绕,夸张了,然而这一触,每一个沉睡的细胞都醒了,不是针扎的痛,而是在沙漠里遇到了甘泉,所有的都舒坦到极点。
这舒坦,又夹着无法言说的酸,因为舒坦的记忆将要落上尘埃了。
“快回去看看吧,以后就看不到了。”我仿佛听到了于梅副院长也和我说了一句,她是说给我的师弟他们听的,我也如闻在耳。
我的师弟到白山参加老师孩子的婚礼,去看了新校址,遇到了于梅副院长,她嘱咐大家不要忘了去看属于我们的浑江师范。
我的师弟这样说时,似乎是漫不经心的,但他骨子里那种隐隐的,我觉察得分外清楚——我们的浑江师范,未来将要建新的高楼了。
我们的浑江师范学校,永远在那条街上:东风桥的东面,儿童公园的南面,体育馆的西面,教育学院的斜对过。这个坐标是属于历史的,未来只能属于我们的记忆了。
我迫不及待地将董知远老师转发的这篇文章打开,认真地读起来。竟然是浑江师范的老教师写的,孙笑平老师以文字追忆了我们知与不知的轶事,属于浑江师范的。
“原浑江师范位于白山市浑江大街北侧,是填湖造田造出来的一所学校,有主教学楼,宿舍楼和音乐楼。在吉林省所有师范学校中是面积最小的,但办学极有特色。虽然不是大家闺秀,却也算做小家碧玉!
我是80年调入浑江师范的。调入后校方便委以语文组长‘重任’,没啥说的,只好融入教工群体,向原师范的老教工学习,全心全意扑在教学上,除了繁重的教务,免费给领导写讲话稿外,还办了一份油印期刊《耕耘》。”
我1986年到浑江师范时,我们的学校早已是齐整的,看不到填湖造田的样子,学校后面公园里孔雀的歌唱却时常传过来。
那时我们的食堂在一层,不算太大的空间,吵吵嚷嚷的,热闹的有些大学的气象。
印象很深的,我们常吃发面的大饼子,拿在手中黏黏的;个别顽劣的,就掷到了墙上。我们是不敢这么做的,一则初去,再则哪有浪费的本钱?都是家里困难,没有钱读高中的,才到浑江师范读书,希望早一日端上铁饭碗,跳出农门。
我曾在一楼住过一阵子,和晚去的徐礼军。一层从大街看,几乎就在地下,潮湿是难免的。估计是这样的原因,我们不久就搬到了224,靠近水房的那间寝室。
孙老师提到的音乐楼,我们去时已经有了规模,脚踏琴、钢琴,在不同的楼层里分布着,前者似小家碧玉,后者似大家闺秀。我等初去的,碰碰脚踏琴已是好的,有机会碰钢琴的,凤毛麟角。
教我们音乐的有张义山老师、姜浩老师,似乎还有一位身材魁梧的,说不清名字了;年轻的当属张文国老师,教声乐,一手好键盘,是师范毕业保送后又回校工作的。
《耕耘》,我们去时早已不见了。如雷贯耳的是《尖尖》校刊,班内的麻俊仁等在上面发过文章,我等格外高看一眼。算起来,我们的《尖尖》是纯文学性的,若没有一定的文字功夫,于那里现身,绝非易事。
日后,我和八四届的师兄住在213(注:似乎是这个寝室),其中一位就是《尖尖》校刊的负责人之——学校文学社的社长丁全满。我的这位师兄个头不高,忘记了他那时戴没戴眼镜,反正一肚子调皮话。另有一位姓朱的,是班里的学习委员,一门心思就知道学习,抱定了毕业之后保送读大学的决心。他毕业之后,果然如愿去了大学读书,据说当下在通化师范学院任教。
我的师傅林学哲也住在这个寝室,他来去匆匆,奔波于寝室与音乐楼之间。他是学校的第一把小提琴手,老是忙着参加排练,不少同学有的恋爱情结,他好像隔着些距离。他和我谈起这些时,颇觉遗憾。
“语文组各位老师对办《耕耘》都很积极,宋修义、赵国玺、迟建边、周春湘、隋信才等都认真修改来稿,当遇到有意思的来稿时,便拿腔拿调地朗读给大家听。当赵国玺老师念到一位学生把某领导写成'挺着个大肚子,好像十月怀胎的孕妇'时,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孙老师如此回顾了办刊的故事。孙老师提到的那位大腹便便的老师是我们同学的父亲,后来到了教务处工作,慈眉善目的。
孙老师提到的几位老师,大多教过我们,宋修义老师、迟建边老师,周春湘老师。
至今仍记得宋修义老师的样貌,敦实的身板,稳重的好像山里的大树,不苟言笑,但又透着无法遮挡的幽默。他曾陶醉地说,最满意的就是买一块猪头肉、一包花生米再配上一壶烧酒了。可惜,我没有机缘和老师坐在一起喝酒,难以想象他是怎样夹起一块猪头肉送进嘴里,再慢慢地配着花生米将一壶酒喝下去。他给我们上的课忘记了,唯有他描述的犹在眼前。
周春湘老师是一班的班主任,完全是妈妈一般的班主任,绝不允许她班里的孩子吃了苦头。她也教我们,和我们的班主任李晓东老师相处得很好,我们也都成了她的孩子,一并在保护之列。那时我有些颓废,她还在日记中批评过我。日后,她调到市经贸系统,我们还有过联系。
教我们时间最短的是迟建边老师,大概教了几个月的时间。迟老师是讲故事的高手,寻常的话语经了他的嘴巴就闪了金光,字字透着诙谐。
他改行之后,我并不清楚他去了哪里。这些年入了市作协的圈子,才晓得他在市电视台工作,而且做了作协的秘书长,当下是作协副主席。我到白山,他到长白,我们接触的机会挺多的。几十年再见,毫无陌生的意思。
隋信才老师,我们去时已经在学生处工作了,专门治理捣蛋的家伙。好在我不是个惹事的主儿,否则也会到他那里接受训导。我们的印象里,隋老师永远伏在案前读书、写作。以我们的评判,隋老师绝对是最勤奋的老师之一。
我们毕业之后,隋老师做了学校的副校长(注:记不太清了,好像我们临毕业前,他就做了副校长)。他是极能深入学生群体的一位,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绝对不会把该说的藏在心里。
大概是去年接到隋校长打来的电话,让我提供些资料,新建的长白山职业技术学院要建一个档案馆,我们这些毕业的学生中有点声音的,都在他寻找的范畴之内。
我虽然惭愧,还是按照隋校长的要求提供了材料。隋校长顾念我的努力,特意将他写的《故事里的人生》上下两册邮寄给我。他同时邮寄了两套,嘱咐送给我的老朋友常世江一套,常世江看了,赞不绝口。
“浑江师范师资力量的特点是,人很平常,心不平常。都有一颗热爱教育,热爱学生的责任心。所以才能培养出高素质的学生,毕业后大都成了优秀教师,其中不泛教育家,作家,画家,书法家,音乐家!这全是平常教工的不平常心血!”孙老师这一段,说得是极有道理。
当下的白山教育,浑江师范毕业的,还顶着半壁江山,而且大多都在关键岗位上。不少同学毕业之后改了行业,在其他领域也做到了一定的高度,厅处级的不在少数,我们那一届毕业的,已有多位到了这个层级。
凡是给社会做出贡献,未辜负母校和国家培养的,都是母校的骄傲,都是母校的荣光。
“浑江师范每逢元旦,师生们便一起聚餐,大碗喝酒大碗吃肉。语文组单独一桌,大家举起酒杯高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当唱到:‘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时’,都是无限的感慨!”孙老师所写的,我们是有切身体会的。每到元旦,我们都要开一次荤,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直至醉得一塌糊涂。“再过二十年”,我们也唱过的,时隔这么多年,若是再唱,是否会热泪盈眶?
浑江师范给在那里读书的我们创建了无数发展的可能性,基本功抓得实,展示的机会也多,社团活动开展得有声有色,锻炼和鼓舞了在其间的大多学生。我是不争气的一个,几乎耗费了在那里提升的时光,幸而读了几本闲书,在与年长者的交集中获得了另种营养。
孙老师的文章翻过,意犹未尽,我赶紧到网上去搜他的相关信息,竟然又搜到了他往日写的一篇文章:《浑江师范,当年也辉煌过》。
“1982年,一纸调令把我和妻调到浑江师范!我喜欢浑江一中,但令下如山倒,不去不行呵!何况浑江师范已出钱在铁道南给买了房子,这也算礼贤下士了,只好麻溜地去了!”(注:孙老师入笔写了自己到浑江师范的原因,后文提到由一中到师范是被时任校长李盛林先生挖过去的。)
“刚到浑江师范时,人生地不熟。最欢迎我们到来的是周春湘老师和王晓娜老师。周春湘老师原来是给学校领导写材料的,我去了,这出力不讨好的差事便落到我头上,她自然欢迎。王晓娜老师是图书馆馆长,我老伴去给她当馆员,她自然也热烈欢迎!
原来的三不管,后来变成了三都管。省教委拨款拨器材。有钱就是好办事,浑江师范渐渐阔气洋气起来了。
市教育局给浑江师范分进来许多青年才俊,如迟建边,宋修义等,浑江师范的教师队伍加强了,成了为本地培养人才的基地。”
我必须把这一部分照搬到此,里边的信息太丰富了:周春湘老师的文笔是呱呱叫的,我等也是受了她的影响;我们去读书时,到了“三都管”的境地,学校的样貌已是当地最好的,各种都得了大力的支持,浑江师范学校可称浑江教育的“黄埔军校”......
“我教的是《语文教学法》,就把我用多年心血绘制的《文字形象化教学法大全》,放到班级里,任由有兴趣的同学临摩。另外,还常常熬夜用学校一台破旧的影印机为学生印制《汉字形符分析》,这是很实用的资料,后来已做为全国中师,特别是湖南中师所普遍使用的教学参考资料。但当时在浑江师范的影印效果并不好,常常看不清楚。”孙老师于教学实践是极有建树的,得到时任教育厅长夏辛民先生的赏识,给了他不少鼓励。
孙老师格外怀念元旦的师生同聚,在此篇文章末尾也提到了:很喜欢浑江师范的新年团拜和晚宴聚餐。师生同聚在学校食堂里,共度元旦佳节,直把有的老师喝的尿了裤子,师生本是一家人,不怕出丑呵!
这样朴实的一幕,到哪里再找呢?时过境迁,只能怀念了。
我委托董知远老师帮我联系上孙老师,浑江师范的老校舍还在,但写的极少了,也许是我孤陋寡闻吧。
等待的时候,我似乎又进了校园,走进我们日后的新餐厅,开阔而又明亮的,一大溜桌子排在屋子里,打好饭的就站着边聊边吃,等候的几大排慢慢地向前挪......
我也曾无数次逃了课去餐厅里等着,以吃饭的名义在师范学校里把时光熬过去了。
如今不用再熬了,过了知天命之年,哪里还有资本再熬?按照孙老师描述的,他的年龄当在七十岁以上了,因为到师范就做语文组的负责人,必定非一般功力,否则怎么领导桀骜不驯的语文人呢?
学校的打更室在正门里侧,挺气派的正门,我们往里走时都带着自豪,我这样的也不在外,因为入了门的,毕业之后都将走上三尺讲台。
如今,正门还在吗?我们若是再往里走,还能走进去吗?那么遥远的一幕。
已经夜里十点了,估计孙老师已经休息了(注:孙老师回复了,他今年八十岁了,是江苏省特级教师,说自己为防止老年痴呆常常写些小文),我不能再等他的批准,援引他文章中的句子,只能先斩后奏了。他所写的,已是我们浑江师范的共同财富,他必然同意我摘录于此,与渐渐远去的历史隔着时空碰撞的!
与时俱进,我们的学校几经变迁,如今更加气派了,在江北,以长白山职业技术学院的名义将各地的学子汇聚于此。我们也偶尔回去,看看我们的老师,找找当年的记忆,于不同的层面,它都是桥梁的,连着过去,也连着未来。
我又喝了一杯白开水,所有的都将抹平,如同脚下的路,然而我们的浑江师范却永远立在那里:东风桥的东侧,儿童公园的南面,体育馆的西面,教育学院的斜对过。
注:文中所选图片出自孙老师的文章,与浑江师范的老师与同学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