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闲话之五：十里洋场南京路之“国际饭店”

当年有一个关于国际饭店的笑话：看这幢大楼得将自己的帽子捂住，不然就可能随着脑袋不断后仰而帽落地上。后来才知，国际饭店对上海这座城市的意义在于：它在1930 年代就有“远东第一高楼”之称，而且这个称号保持了30年之久，而在上海，这最高建筑的纪录保持了5O 年。

据查，替它描绘蓝图的是匈牙利建筑设计师郎达克，建造商则是本土的陶馥记营造厂。1933 年，年轻的贝聿铭途经尚未正式开业的国际饭店，仰望之时，崇敬之心油然而生，未等读完圣约翰大学的课程，便踏上去美国求学的道路，终成一代建筑夭师。

国际饭店当时也是上海的时尚地标，不少社会名流和外国政要都会选择在此下榻，其张学良、梅兰芳、胡碟、桌别林在这里下榻过，陈纳德和陈香梅在14楼摩天厅宴请过朋友。抗战胜利后，宋美龄还在15楼的套房里曾接通电话，与大洋彼岸罗斯福总统夫人通了话。

上海解放后，进城的解放军从国际饭店面前走向“晴朗的明天”。新上任的陈毅市长在饭店接见了解放军团以上的指挥员，1959年郭沫若登上饭店屋顶欣然题诗两首。此后不少名流学者都为饭店留下了墨宝，据国际饭店总经理竺培基介绍，几代艺术家先后留下六百多件书画作品，而后，书画作品也就成了饭店的传世之宝。

近悉上海书法篆刻家陆康先生从家藏的一大堆故纸中翻出两份老报纸，一分是《光华日报》，另一份是《力报》。国际饭店在二楼回廊内外辟建了一个文史馆，陈列一批与国际饭店有关的档案与实物，他将这两份报纸捐给了国际饭店，而两份报纸上记载的新闻，无疑为饭店历史增添了翩翩花絮。抗故胜利之日，美军进人上海，150名美国海军陆战队的队员将国际饭店15楼整个楼面包租下来，住了整整两个月。既是休整，又是为战后中美关系做些联络方面的实事。美军还在饭店门口停了一辆吉普车，每天采购食品与烟酒供美军享用外，还收集市民的信件，帮助他们与侨居美国的亲人恢复因战事而中断的联系。

1982 年上海宾馆建成，此后南京路上特别是国际饭店左右的高楼雨后春笋般地崛起，国际饭店像个老贵族那样无可奈何地陷人谷底，清寂地守望历史的天空。但因为它亲眼看到跑马厅变成人民广场，英国白金先后变成上海图书馆和上海美术馆，看到了东边升起了东方明珠，西边耸起了明日广场，“花开花落，从容淡定，阅尽沧桑，宠辱不惊”，此话也只能由国际饭店来说。一切变化都在它的法眼之中，它是永远有资格睥睨天下的。

国际饭店今天还是国家文物保护单位，在它的大堂里，上海原点的标志就在国际饭店。

据说，大概是为纪念国际饭店兴建八十周年（1931年 兴建, 1933 年竣工），国际饭店的管里层设想计划在饭店对面的花坛中树一座青铜雕塑，并请上海雕塑家设计了小稿，它是一件与实风格的作品，其文化涵义更是令人欣喜的，三个普通的市民，也可能是游客，一起仰望对面的国际饭店，其中一位少年用手护着自己的帽子，怕风吹去，也许是一家三口被国际饭店高大雄伟镇住了，父亲在仰望楼顶的时候，头上戴的礼帽竟然滑落到了地上，一旁的小孩米不迭地去拾……。

这个情景是深深地印在上海市民心中的，也一定在引起会心一笑的。我想，从它身边经过的所有人都能读懂这座雕像的含义，情不自禁会心一笑，甚至在铜像旁拍照留影，紧握他的手。雕像的内容来自于一则相当古老的传说。是写实还是臆造？不重要。关键是它传导出国际饭店曾经是“远东第一高楼”、引领风骚五十年的辉煌历史。

正像人们了解的那样，饭店和餐馆其实有所不同。餐馆自然是吃饭的地方，而饭店除了吃饭还有住宿的功能。

在从前社会餐馆迈不大多的情况下，高档饭店里的餐厅，基本上代表了区域当中餐饮的最高水平。现在许多宾馆里的餐厅都被转包出去，同样的星级未必能涵盖它的餐厅。所幸的是，国际饭店还是老样子，于是，更多的人得以品尝其一以贯之的经典。

甜蜜的回忆总是起于不太甜蜜的年代里曾经稀有的甜蜜经历，而这种甜蜜经历的获得在现在又往往是轻而易举的。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我和我女儿曾在国际饭店用过中午餐，电梯直上，几楼记不清了，但靠窗南京路是一定的，人民公园尽收眼帘，餐厅环境一流，莱肴特色有味，消费不高。

只要带着欣赏的眼光，国际饭店总有独特的魅力和传奇的色彩，给人不小的惊喜。18楼从前号称云厅。陶瓷鉴赏家张海国的母亲，在85岁写过一篇文章说到“云楼”，“云楼”西菜厅的装满十分别致，楼梯两边的墙上全部镶嵌对剖开连树皮的原木，餐厅壁上挂着一些西洋古典风景画。云楼制作的是法式大莱，质量可与沪上以法式大菜著名的碧萝和喜乐意媲美。

14 楼号称摩天厅（原孔雀厅），十分豪华，偌大一个大厅仅放一张奇大无比的餐桌。地板还是老的，细条拼接，弹性十足．可供百人同时起舞，现18楼“云楼”也不复存在了，已改作客房。

1946 年末，国际饭店与北京丰泽园饭庄合作经营传统京菜，从丰泽楼这个名字，可知国际饭店的京帮特色。二楼丰泽楼餐厅开业后，宾客盈门，生意红火，成为当年上海滩的一大盛景。它的烤鸭可写燕云楼平分秋色；大乌参不让德兴馆；糟溜鱼片也是一时之选。最出乎意料的是它的佛跳墙，选材之精，调味之鲜，允推第一。两个点心则重推京点银丝卷和西点蝴赚酥，每天外卖供不应求。能够把这两个完全不同的点心都做得富有影响力，可见其拿捏的功夫。

国际饭店的英文名字叫Park Hotel ，从中看不出它和“国际”有何关联。其实，这家饭店的西侧，有条马路叫黄河路，以前叫派克路，所谓Park 之名即来源于此。值得一提的是．国际饭店的店招，是由一般人不太熟悉的林同济教授所题。读过旧版《 中国现代文学吏》的人，应该知道这位林教授乃是备受垢病的“战国策派”的中坚。国际饭店那么多年来不以人废字，也不请伟人、大师重题，可见其兼收并蓄的胸怀。这不仅仅体现在建筑风格、企业文化上．餐饮上也是如此

“国际饭店”雄姿依然，不减当年。

仰望“24”（“国际饭店”楼高为24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