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孤血：马连良之《借东风》

马连良《借东风》之鲁肃

马温如（连良）自沪返平后，其第一声即今晚在新新戏院演《借东风》。此为马之标准戏，与李鸣举（万春）之《林冲夜奔》，皆为“红衣大礮”，（比“杀手锏”打得准打得远）所谓百战百胜者也。

温如此剧，前部饰鲁肃，后部饰孔明。饰鲁肃时，衣明鉴玉，带扣鞓金，潇洒万状。其白口如花之千叶，快而清晰，自闢一格，在他人则“学之者病，似之者死”矣。“诸葛亮出门来哈哈大笑”两句似秋云掠月，“只为你在帐中夸下海口”两句，则胜如读《西厢》之“不要香积厨，不要枯木堂”数语。而在“借箭”之“鲁子敬在舟中浑身战抖”气袅游丝，如羊角小风，自下而上。“这时候他还有心肠饮酒”一句，似龙飞凤舞，而回肠荡气，信是“大木十围声远籁，朱丝三叹有余音。”近今须生中气韵之远，温如可以独步，此则天意也。至末句尾音之“呀哦”，圆润如宝璐明珠。此以言其西皮也。

马连良《借东风》

1949年电影

若后之《借东风》“学天书玄妙法”之导板，真是夜半苏门啸如鸾凤；而大段二黄原板轻如鱼山闻梵，“天飞吹下步虚声”，沾上即走。诗家以羚羊挂角香象渡河为最高境，连良他戏之唱，孤未敢妄云，唯此戏似之。

“望江北”三字之小腔，如锺王书法，每于细如发繍间出一小钩，他人岂易及之？“叹只叹”以下，如春水方生□之不辨麦牛取马。（小编注：原文漶漫，不知何意，请方家指教）而“一霎时见东风从天而降，这其内为何有煞气红光”，则又似青萍夜啸，石角稜稜。

马连良《借东风》之孔明

若其后部《借东风》之扮像，则又不食人间烟火，如餮霞茹芝者焉。今姑就形而下之者论，此场之孔明，打黑蓬头，穿大红法衣，此两种颜色皆甚强烈，上妆后面部团者狭者如身毒人者皆数见不鲜，岂其人之必如是哉？发垂于两耳则面狭，上箍下须则面团，红衣蓝绣，则面黑矣。而白羽青锋，十人中又至少有六人为“嘞嗒笔帖”式，求其条理鬯如连良者，实无二一人也。

即上台攧步，锣鼓之走，真如梅鹿寻苹，世徒言马派，马几易跻哉？若前“赚干”时之笑，“借箭”时之抖，“打盖”时之揖，“观火字”时之骇，恨吾纸有尽，而马戏之佳无穷也。

1937年7月3日《京报》

京剧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