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不负春

2021-13——总 433 篇


澜小友:
见字好。
收你信快三周了。现在才回信,不由想起我楚的发问:你每天都什么作息啊?
单论作息,和坐格子间无差别,但要谈做了什么,像打开窗忽然见烈阳下的水面,千万鳞光片羽一起冲击过来,闪花眼睛,讲不出话来。
太碎,又光亮得太强烈,深水一样,从森然空寂的水底张开无量无尽的肺,全数吸纳入无形,归于沉默。
独处于我最大的好处是,脱离了被桎梏几十年之久的评价体系和标准,虽然我曾在那个标准里穷极有限之力,力争上游。
如有需要,再进入那个庞大的外部包裹,我不惧怕,也不会逃避,也自信仍然能够游刃从容。只是,现在,我太享受这游离的自在,恐怕是有点太享受了。连给你回信也延惰了。
我想你一定能懂。
你在信里写自己感受到的小幸福,甚至令你想流泪的那些个小幸福,多么美。
是的,我暂停了迈向所谓成功并且命题一向宏大的急促脚步,却得以打开这世界无数微小然而就一直在身边存在着的美丽窗口,甚至不过像那阳光照射到才短时明亮的狭仄缝隙,我看到了,看到了没法尽述的它们。所以我正在无数细碎的小幸福里沉浸着,它们甚至不足为人道:
有谁愿意听呢?我看见了小叶榆的叶苞是红心白蕊黑尖儿,而大叶榆的叶苞是褐色蕊芯红色蕊丝黑蕊尖儿,哦它们在绽开前就已然是花的形状,原来叶子在舒展之初就有花的样子,小小怯怯又新鲜好奇的。
哈哈,也许你乐意听。
我楚有一天忽然说:我不再问你干嘛了,今天阅读课上读了米昆的一段文章,原来像你这样享受慢的人很稀有了,你爱干嘛就干嘛吧。
她说的是这一段,米兰昆德拉在小说《慢》的第一章节中的文字:
速度是技术革命献给人类的一种迷醉的方式。和摩托车骑士相反,跑步者始终待在自己的身体中,必须不断地想到自己的脚茧和喘息;他跑步时感觉到自己的体重、年纪,比任何时候都还深切地意识到自我和生命的时间。当人被机器赋予了速度的快感之后,一切便改变了:自此之后,他的身体处在游戏之外,他投身于一种无关肉体的、非物质的速度之中,纯粹的速度、速度本身、以及令人兴奋的速度感之中
为什么缓慢的乐趣消失了呢?以前那些闲逛的人们到那里去了?那些民谣小曲中所歌咏的漂泊的英雄,那些游荡于磨坊、风车之间,酣睡在星座之下的流浪者,他们到那里去了?他们随着乡间小路、随着草原和林中隙地、随着大自然消失了吗?捷克的一句谚语,将他们温柔的闲暇以一个定义来比喻:悠闲的人是在凝视上帝的窗口。凝视上帝窗口的人不无聊,他很幸福。在我们的世界里,悠闲却被扭曲为无所事事,其实两者完全不同:无所事事的人心情郁闷、觉得无聊,并且不断寻找他所缺少的动力。

速度当然是好事。当不需要在速度里有所谋取,能够在缓慢的乐趣里“凝视上帝的窗口”,“很幸福”。确实!

我有你这样喜欢我的随意分享并明白我的小友,也是幸运和幸福。

我一向不在二元论里沾水带泥。世界无限大,大在用数据累叠亦不能穷尽的维度层次时间空间;世界无限大,更大在个人与之对接的开放敞亮通透接纳的那个思维通口。

所以我并不鄙视速度维缓慢才是乐趣。不,我认为,人们在需要速度的时候必当速激系列燃情青春,在能够缓慢的时候品味得出屑微碎幸不负夜昼。

新疆的春天从今天花开为标志,即将展开源源不绝的年之画卷。看着你信里寄来的花瓣粉白紫红,色尚鲜艳,而我家窗外菜园里的桃树也已雅嫩清新,点点吐芳,两相称引,感觉东南西北的春光坐拥了满怀一般,好开心。

另外,你提到《红楼梦》还有湘云李纨,前阵看欧阳奋强写的《1987,我们的红楼梦》,写到李纨的一句话我印象极深:“李纨站着就得是一幅古代仕女绣像。” 特别准确特别美,是吧?

余不赘叙

不负春光

此致

YOURS

桃子大朋友

202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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