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缘为兵》【四八四】寻白骨惨不忍睹

小说《缘为兵》【四八四】寻白骨惨不忍睹

小说连载《缘为兵》（初稿）未完待续

图/文：梁佛心

奶奶的情绪平复了一些。怹接着说：“当时听了这个信儿，我爸爸——也就是你的老祖儿，也叫祖爷爷，叫上几个人，拔腿就往南苑奔。”“找着我大舅爷了嘛？”小军璞问奶奶。“哎——等你祖爷爷，到了鬼子杀人的地方儿，早就找不着整尸首啦——尸首都让狗给叼吧得就剩下骨头啦——”奶奶叹了一口气，目光呆滞地看着窗户外边儿。奶奶说这话的时候儿，一副身心俱疲的样子。

“是日本鬼子的大狼狗咬的嘛？”小军璞问奶奶。奶奶说：“日本鬼子开枪以后，有的人，让那些畜类给打死了。可是，大多半儿的人，就是给打伤了，没死。有人远远儿地看见，那些被打伤了的人，有的，在地上打着挺儿，难受的扭动着身子。有的，爬着坐了起来，看着身边儿的人哇哇地哭。还有的，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想跑，却磕磕绊绊的跑不动。”说到这儿，奶奶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没直接回答小军璞的问话。

“这时候儿，小鬼子儿来了，他们牵着大狼狗来了。一枪，就把那个想跑的人给打趴下啦。那些日本兵里，看来有新兵，瘦小枯干的还没有枪高，一看就是孩子。当官儿的，让他们用刺刀，扎那些还没死的人。有的不敢扎，当官儿的就踢他们。还用枪托子，打不敢用刺刀捅人的孩子兵。别的日本兵，就给他们做样子，刺杀爬起来的人，再让那个不敢扎的兵，照着样儿补上一刺刀。哎——我也是，听回来的人说的，可怜的孩子啊。”说着，奶奶掏出了手绢儿擦着眼泪。

奶奶擦了一把眼泪，接着说：“日本鬼子用刺刀，胡乱地捅了一阵子，又放出那些狼狗，胡乱地咬了一阵子。把那些死了的，和没死的人，都撕吧的血肉横飞，全咬死了。日本畜类们牵着狗走了，就该轮着野狗撕咬了。那年头儿，连人都吃不上饭，那些野狗，也都是饿狗啊……”小军璞的奶奶仰起脸，闭着眼，有气无力地慢慢儿的说着。好像在怹的脑子里，正回放着那些惨不忍睹的血淋淋的画面儿。

“你祖爷爷抡着扁担，撵着那些饿狗。认出了让饿狗给撕吧烂了的，你大舅爷的衣裳，还有那块包袱皮儿。我的哥哥，你大舅爷，就这样儿，让鬼子当活靶子给打死了。”小军璞的奶奶说得老泪纵横，但是，他的奶奶并没有痛哭，也没有哭音儿，也不再去擦脸上的泪水了，只是越说越慢，越说越沉重。

“你祖爷爷叫一块儿去的人，回家来，赶紧把怹自己个儿的那口寿材，抬到了南苑，把怹大儿子的尸骨，给装殓了。回到家，好歹下了葬，也没办什么丧事儿。”说到这儿，小军璞的奶奶低下头儿，看了一眼小军璞，又把小军璞搂进了怀里。闭上眼，接着说——

“下葬以后，你祖爷爷，就一病不起啦。你大舅爷一死，你大舅奶奶就一天到晚的流眼泪儿。还得一边儿流着眼泪儿，一边儿伺候着你祖爷爷。没几天儿，你祖爷爷就走了，一个好好的家，几天的工夫儿就死了两口儿人。”奶奶的泪水滴在了小军璞的头顶儿上，这时候儿，奶奶的诉说中带出了哭音儿。奶奶用手绢儿搌了搌泪水……

“你的大舅奶奶，刚死了丈夫。又眼睁睁地看着，自个儿的公公咽了气儿。家里的两个大男人、两个顶梁柱儿，转眼间就都没啦。这无异于天塌下来啦，砸垮了这个家里所有的人。”小军璞的奶奶，这会儿已经是边哭边说了……

“你二舅爷的体格儿，本来就不好，这一下儿，算是彻底成了病秧子啦，连喘带咳嗽的，一直到死，都没过上一天儿，能顺顺溜溜喘气儿的日子，一直到死都没娶上个媳妇儿。你祖奶奶的身体也垮了，除了偎在床上哭，什么都干不啦。连炕也下不了啦，连道儿也不会走啦。哎——！”小军璞的奶奶，长叹一声，用一只手，使劲儿的拍了两下儿小军璞的小肩膀儿、又使劲儿的拍着怹自己个儿的大腿……

小军璞他们家管曾祖一辈的人都叫老祖儿，不分男女，也不分爷爷家还是奶奶家。在聊天儿的时候儿，为了有个区分，有时候儿就把奶奶的爸爸叫祖爷爷，管奶奶的妈妈叫祖奶奶。

奶奶用手绢儿擦了一把眼泪，擦完眼泪又擤了一把鼻涕，接着说：“你大舅奶奶，看着这家里的几个人儿，躺着的、坐着的、有气的、没气的，心里就堵得慌。最后，怹连哭的劲儿都没有了，连眼泪都流干了，一口气儿没上来，就归了西，也死了……”小军璞的奶奶说着说着，整个儿人就像瘫痪了一样儿，没有劲儿搂着小军璞了，也没有劲儿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