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行书,首先要知道行书是中国书法史上一种重要的书体,不是可有可无的。打个比方,比如小篆,它是秦代的统一文字,用它作官体文字,随着时代的变化,篆书在常用字当中消失了,后世的书法家是不是一定要会写篆书呢?不一定。反过来讲,行书是任何一位后世书法家都要写的,写篆书的、写隶书的,画画的,都不能绕开。行书是不是把字写写快就是行书呢?古人讲楷如立、行如走、草如跑,好像就是把楷书写写快就是行书了。鲁迅先生教人写作文,说什么是作文呢?就是把你要说的话写下来就行了。这是启蒙,但是逐渐地这句话就不够用了。句有句法,要有“因为”、“所以”,词有词汇,不能生造词汇,如果杜撰词汇,当人们读的时候就发生了障碍。我们搞任何一门艺术,被认可的对象都不是泛指意义上的大众,大众要不要,要,大众都不喜欢不行。但你不能迎合大众,这跟做衣服不一样。最后东西是好还是坏,专家说了算。从这个意义上讲,就不仅仅是把说的话写下来就是作文,把楷书写快了就是行书,于是行书就有行书之法,行书就有行书之体,行书就有行书的各种流派风格。
在古代,我们把它概括为几大家,比如说王羲之的,王献之的,米南宫的,苏东坡的……它有特殊的味道,又有共同的规律,共同的规律好比句法,特殊的味道好比词汇,光有词汇不会组合也不行,不能成为一个艺术品。光有句法,没有词汇也不行。我考研究生的时候,出试题的老师要求以真、草、隶、篆写同一首诗,内容是朱德诗一首:“泰山不算高,两千一百八,飞过两千五,它在脚底下。”这首诗有诗味吗?中国是个诗的国度,古代那么多优秀的诗不选,偏偏选了这样一首,没有词汇的顺口溜,中间还夹了那么多数字,真是不好写。所以不管古代语言还是现代语言,你要有词汇,就跟你写行书一样的,你要有手段、有法,如果没有法,那么古代的任何一个人写的都是行书。现在有的人太不负责任了,把在敦煌藏经洞里发现的纸上的字都说成是书法,唐太宗《温泉铭》也是在藏经洞发现的,当然是优秀的书法作品,但其中也有小孩练字的纸,那有什么法啊?那是不会写书法的人写的,写字和书法是两个概念。如果这些水平很差的字也承认是书法,那书法艺术这个概念就消亡了。
大家思想上要打通一个观念,行书是我们学书法的必须学的一个基础课程,这个基础课程涵盖两个方面,一个是临摹,一个是创作。在我们两年过程当中,我认为首先是临摹,因为你不临摹,创作就没有参照系,有人会讲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参照当代的书法?你可以,但只能做二流,古人的好东西,好比是一碗浓缩的鸡汤,前一个人在这碗鸡汤里挖了一小勺冲了一碗汤,你从它里边再挖,等于在冲开水,你如直接去挖,多挖两勺,冲的开水就比它浓。要直追本源,不能指向时风,而应向古代去开掘为我所用的宝藏。
首先的问题是临摹过程当中的眼、心、手的配合。刚才有人问,各种问题摆在我面前,是一起解决好呢?还是一个一个解决好呢?我可以明确回答你,你不可能一个一个解决。有人讲我先解决一个字行不行?不可能,专练点,专练撇,行不行?也不行。眼、心、手的配合必须是统一配合,我不主张连临,一个“大”字写50遍,连临一般临到了三五个以后就麻木了,于是我提出:第二,要每次在保持新鲜感的状态下读到更多的东西,学会在读帖当中层层深入。在这当中要注意两个问题,一个是分析,一个是综合,只会分析的人不一定会综合,只会综合的人也不一定会分析。
第三,作品上任何一个痕迹、任何一个空白都可能是我们的学习对象。比如《兰亭序》,有同学讲我怎么就写不出那个味道来呢?你在解读帖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明明看到了,视而不见,并不重视它。无论是用笔、结字、行款都要注意,不但要看到黑的部分,而且要看到白的部分,这当中包括大小、疏密。我举个例子,有人在下雪天和同事到梅花山拍照片,回来后拿了一张照片给我看,照片上的人头顶正中间长了一棵梅花树,我说这是犯的低级错误。假如你学过美术,照相机一拿起来,在取景框里就自然让掉这棵树了,绝对不会在头上长出一棵树来,这是专业水平问题,你的眼睛有问题,照相机没有问题。我们现在培养的恰恰就是这个专业素质,在创作时那种非专业性的、常识性的错误是不应该犯的。第四,一定要学会综合性地看待临摹对象。眼睛要溜来溜去,注意了细节也要注意整体,要兼顾,要深入下去。
第五,要注意临摹过程当中的速度问题,纸张问题,大小问题,墨的浓淡问题,毛笔的弹性问题,以上的各个问题配合起来,注意一个“写”字,而不是“描”、“画”。速度不正确,表达的对象就可能迟缓,造成你描。毛笔不顺手,一下笔就不对。在行书的临摹中,我还强调要原大临写,不要放大,因为放大以后,笔法会有所改变,难以掌握原帖的技法,也难以真正体会原帖的精神。在临摹过程当中,读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读到多少,手能跟上多少,第一步叫心摹手追,第二步叫得心应手,第三步叫心手两忘。读不到肯定就看不出,看不到肯定写不出来,只有看到了才可能写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