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雨天都无端欢喜

01

早起。天与地都湿漉漉的。真好。

一直喜欢雨天,并不是文艺,而是终于有一个勉强的理由不用干活了。人总是希望能有个理由,勉强的理由也是理由啊。

人不愿干活,或许未必是懒惰,更有可能是不愿那样子活。

人若侥幸碰到自己欢喜的事,那叫生活。怎么活无所谓,有所谓的是这个人是不是有所欢喜?是不是发自内心?欢喜难得。发自内心更难得。

理由,是人的专属。雨不需要。雨想下就下,从不跟人商量。人越是奈何不得,越是需要理由。

理由是渺小的物种用来麻醉自己的护心镜。一个又一个,一堆又一堆,人的理由微不足道,人的挣扎刻骨铭心。

有人靠欲望来缝补寂寞,有人靠理由来强撑欢喜。真正的欢喜其实是不需要理由的。无端欢喜。

人欢喜跟一个人相处,未必因为那人美丽。人欢喜干一件事情,也未必因为那事伟大。没有别的,只是欢喜。

就像见到一朵花,一座山,一溪水,一片云,人会情不自禁“哇”一声,就那样。当人“哇”不出来,就到处找理由。

写到这里,雨就停了。还是不愿出去干活。很显然,雨只是理由而已。只是人有比干活更有意思的事情,比如写东西。写什么不要紧,能写就好。

非要说为什么,八万四千也不嫌多。每个字都像一尊罗汉,每句话都像一间告解室,每一抹念头都像一段禅宗公案……说不完。

欢喜,就写,这里是天堂。不欢喜,也写,这里是炼狱。一任那岁月的流火将人在文字的大鼎里炖掉。

02

法国的保罗高更画过一幅画,叫《我是谁》;东方的禅宗也在前赴后继参悟“我是谁”?东西方对于“我”这个东西,千古以来,满腹质疑。

人抬头看云,如此旖旎又如此荣耀,谁干的?人侧目观花,如此神奇又如此华丽,谁干的?人还来不及琢磨明白是谁干的,云就散了,花就谢了,这又是谁干的?不晓得是宇宙在作弄人,还是人在跟宇宙较劲。

人于是观看自己,看自己的眼耳鼻舌身意,看一切能看的,观一切能观的,呼吸心跳,性情名利,都扒拉扒拉看看,谁?谁躲在那里?……

这一顿扒拉,或许一辈子就过去了。可是,那个“谁”依然跳脚啰嗦又无可追踪,那个“我”依然阴魂不散又无处不在。全天下的人都在通缉“谁”,“我”却一直逍遥法外。

每一个“我”都被“谁”所困扰,每一个“我”却都拿“谁”没办法。焦虑老去的人们使尽浑身解数跟“谁”撕逼抗衡,依然逃不脱皮皱毛白的宿命;担心失去的人们穷尽一生之功去拥有,到头来还是白骨累累两手空空。拥有都侥幸,空无是人生。

还问吗?还参吗?当然要问,继续参详。不然干什么?总得干点儿什么吧。

“我是谁”就像九层妖塔,在外面的人都觉得里面处处玄机,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又都无可奉告。所谓琢磨,无非苟活。人间一切解脱仿佛只能寄存在每一个人内心深处。肉身之外,只有漩涡。

“我是谁”?就像一根长得很像问号的拐杖。年轻时觉得祂神奇又牛逼,不再年轻了又觉得祂陌生又亲切,终于熬到了末路,一口气上不来,丢掉拐杖就走,貌似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那么,“我是谁”到底是一堆理由?还是无端欢喜?我也不晓得。

据说,一滴水只有流到大海里,才能不干涸。但是,一个人来到人间则不然。别人的所谓真相,往往让你走投无路。

或许,参“我是谁”,就像写东西,那只是人自个儿的事情。能有所获益,那是意外之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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