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析《包法利夫人》:一只自投罗网的鱼

作者:梅荷

读《包法利夫人》时是在春天,一个鲜花盛开的季节,一个万物苏醒的季节,一个充满了美好和生命力的季节。

一、当包法利夫人还是一位少女时,她的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包法利夫人》是法国著名作家福楼拜的成名之作。作者隐居乡野,写下了这一篇曾一度被指控为“伤风败俗、亵渎宗教”的连载小说。福楼拜的创作思想,在许多方面和巴尔扎克一脉相承,将文学喻为“反映现实生活的一面镜子”,将真实性作为衡量艺术的主要准绳。

福拜楼在写作语言上追求精确真实和无可替代,在《包法利夫人》里,有许多描写景物和人物所处环境的片段,每一段描述都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和人物的思想变动、故事情节的发展紧密相扣。

当包法利夫人还是一位少女时,她的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在她的眼里一切都是新鲜和美好的。但是,在她浮夸的想象中,现实生活却又让她望而却步。

于是,作者这样写她的思想变化:“她热狂而又实际,爱教堂是为了教堂的花卉,爱音乐是为了歌的词句,爱文学是为了文学的热情和刺激。她爱海只爱海的惊涛骇浪,爱青草仅仅爱青草遍生于废墟之间。她寻找的是情绪,并非风景”,她这种不安分的思想从小就有,这也是她父亲宠爱她的结果。

他给了她梦想,却没有给她一个会飞的翅膀,最后使她因自己空洞的梦想而送命,父亲也因她的自杀而瘫痪。

命运,有时候就是自己制造出来的。

福楼拜的语言能让读者感受到小说人物的真实性和触摸感。例如,他在写老包法利时,说他“上了岁数,性子就变得(好像酒走气,变成酸的一样)别别扭扭,嘁嘁喳喳,急急躁躁的。在炉火角落吸烟,往灰烬里吐痰。”

一个落魄无能的老男人逼真的形象寥寥几笔就出来了。

在写小包法利的第一位寡妇夫人时,他写得更是有趣和经典:“寡妇瘦括括的,牙又长,整年披一件小黑披肩,尖尖头搭在肩胛骨之间,骨头一把,套上袍子,就像剑入了鞘一样。”

多么奇妙的比喻,把一个农村小妇人写得活灵活现,就如福楼拜自己所说:“鲜明生动来自深刻的见解和敏锐的洞察力”。

二、包法利夫人最初是不满足生活的现状,又无力改变它,于是她寄希望于她的情人

福楼拜善于通过逼真的刻画来增强小说里虚构世界的可行性,不仅如此,他更善于突出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矛盾。

《包法利夫人》所揭示的矛盾,正是浪漫主义的追求和庸俗鄙陋的现实生活的矛盾。这种矛盾,在每个阶层都会出现。

浪漫主义产生的前提条件是不满足现实和逃避现实。

在《包法利夫人》中,包法利夫人最初是不满足生活的现状,又无力改变它,于是她寄希望于她的情人。当她爱上第一位情人时,她的思想充满了矛盾,自责和愧疚让她放弃了他,继而她又寄希望于自己的丈夫,却是失望加悲愤。

于是,她选择放弃,和第二位情人发生关系。

福楼拜在写这段经历时,想必是矛盾重重。

他把包法利夫人的心里矛盾分析得入木三分,把她的背叛心理描写得很到位。让读者对女主人产生同情,是作者矛盾心理的一个表现。

包法利夫人过于追求理想化的生活,以至于不切实际地牺牲了自己,这也许就是浪漫主义者的天性。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之所以受到当时社会当权派的封杀和批判,是因为他维护了一个应到受到社会舆论谴责的出轨女人,他把女人的不幸归于现实社会的冷漠和虚伪。

同样是医生,包法利医生平庸勤恳一辈子,最终却因为妻子的浪漫天性和不切实际的虚幻梦想而导致家破人亡;药剂师郝麦一贯以“逢迎当局而家庭兴旺事事如意,官方宽容他,舆论保护他,最近得到了十字勋章。”

作者用这样的讽刺语言结束了他的小说,成为他真实反映现实和批判现实的一个重要表现。

包法利夫人的命运是不幸的,也是她集恶成疾的结果。她向往美好和纯洁的爱情,却看不透人性的卑微;她充满浪漫主义思想,却完全不在个人的经济能力范围之内去考虑问题;她内心充满了爱,却爱错了对象;她没有把人往坏处想,坏人却无时不在利用和欺骗她;包法利是爱她的,她却因看不起他而辜负了他的爱。

她的爱情因过分喧嚣而失去了爱情的妙趣,最终堕落为虚幻爱情下的风尘女子。

三、她的痛苦就会因物质的贫乏而加剧她精神上的痛苦

包法利夫人这个人物是充满矛盾的综合体,就像福楼拜自己说的那样:“包法利夫人就是我自己”。包法利夫人一开始只是单纯地追求理想中的爱情,“家庭生活的平庸使她向往奢华,夫妇之间的恩爱使她缅想奸淫。”

当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违背道德常规的想法时,曾深深地自责,并努力让自己变得像一个良家妇女,规规矩矩做人,成为家里的贤妻良母。

可是,她很快发现自己这样做一点也不快乐,她“心碎了,气喘吁吁,痴痴呆呆,低声呜咽,满脸眼泪”,内心的骚动和外界的诱惑让她再一次迷途,她不愿意像身边的女人那样去生活,她向往美好的爱情和灵魂的高贵,她想把虚幻的一切搬到现实中来。

由于欲望强烈,她混淆了物质享受与精神愉悦,举止高雅与感情细致,致使她沉醉在身体的享受里不愿醒来。

当情人离她而去,她又一次短暂地清醒过来。可是,当诱惑再次出现,她依然不能自持地沉醉进去,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变本加厉地想拥有这份难得的虚幻生活。

一个追求精神享受的女人,一旦和物质生活交集在一起,又不满足于现状时,她的痛苦就会因物质的贫乏而加剧她精神上的痛苦。

所以,我们在分析《包法利夫人》时,作者用一个事实告诉我们,社会阶层是有等级的,处在底层的人永远不要去期望得到和上层人的平等相处,除非你拥有足够的资本,这就是现实。看不透这一点,你就只会如包法利夫人一样迷茫和堕落。

不论是小说中还是当下的社会里,出轨的女人有很多,为什么《包法利夫人》能引起我们更多的沉思,我觉得老包法利夫人劝导儿子的一句话很实在:“你知道女人需要什么?就是逼她操劳,手不闲着!只要她多少像别人一样,非自食其力不可,她就不会犯神经了。这都是因为她整天没事干,脑子净胡思乱想的缘故。”

就连包法利夫人的情人也能一下猜透她的心思:“小可怜儿,巴望爱情,活像厨房桌子上一条鲤鱼巴望水。来上三句情话,我拿稳了她会膜拜你。”

一个是风月老手的江湖骗子,一个是纯情无聊的少妇,两个人一拍即合,走到了一起。当包法利夫人的幻想破灭后,她陷入一种“病态”的生活。

而此时,包法利对她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她再次感到愧疚,立志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她大行善事,开始料理家务。这时候,曾经被她放弃的情人再一次出现了。她不可自拔地陷进去了。她以为这是真爱,却不知依旧是情人的一张网,而她是自投罗网的鱼。

一个女人的悲剧,从这里开始。

当她为维持自己理想中的生活而四处借债,当她被无情的情人抛弃,当她面对世人的自私和虚伪,她彻底绝望而死。小说读到这里,让我想起《杜十娘》,想起《茶花女》,想起很多类似这样的悲剧女人。社会,真的是一个大熔炉,你是钢还是铁,一炼就知。

合上书时,眼前是一片春色,暖意四起。而我的心里,因为读了教士为包法利夫人做最后的劝告时出现冰冷冷的感觉:“他右手拇指蘸蘸油,开始涂抹:先是眼睛,曾经贪恋人世种种浮华;其次是鼻孔,喜好温和的微风与动情的香味;再次是嘴,曾经张开了说谎,由于骄傲而呻吟,在淫欲中喊叫;再次是手,爱接触润滑的东西;最后是脚底,从前为了满足欲望,跑起来那样快,如今行走不动了。”

一个苏醒的春天,一个新生命开启的春天,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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