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1：今日厦门机场
高崎国际机场的前身，是建成于1941年的禾山机场。不过，厦门航空的故事却要早上若干年。1928年,菲律宾的侨商吴记霍等人为“筹备组织华侨飞机队、福建航空学校”事,呈文国民政府。呈文开篇即慷慨陈词：窃以侨等谋生海外，忍气吞声，受人欺侮凌辱，亦有年矣。每念祖国之备受军阀与帝国主义者摧残压迫，无不义愤填膺，决志图强。自我国民政府誓师北伐，为民请命，凯歌频传，不禁举手称庆。惟思我国今日处于帝国主义者重重压迫之下，非打倒军阀，统一全国，积极从事物质建设，培养技术人才，扩充军备，以固国防不能自保。苟竟长此靡痿，国将不国。侨等痛定思痛，除继续筹款充实军费完成北伐外，日夜卧薪尝胆，时思赞助政府，为积极的物质建设，以雪国耻。因此，闻讯国内正倡导“航空救国”，华人各界踊跃奋起。菲律宾中华总商会、国民协会及各行商会等20多团体，召开代表大会，“议决组织华侨飞机队、福建航空学校，并决议即以参加大会之各社团代表为执行委员，成立筹备委员会”，侨领吴记藿担任常务委员会主席。筹委会“议决先筹购飞机十架，组织一中队，在厦门附近设飞机总站，并附设航空学校以资培养华侨子弟学习飞行，期以半年可以成军”。飞机队的任务，“在福建本省仅负协助省军剿除土匪、办理交通之责，不受任何个人武力支配，以保持我华侨精神及爱国热忱”。呈文又说，选择厦门，是因为“厦门为闽南通商口岸，借此事实加以宣传，必能引起内陆民众与海外华侨之注意，俾便作扩大运动，得大多数华侨之赞助，组成强大飞机队，以抵抗外侮”。[1]1928年10月10日,“厦门五通民用航空学校”在禾山五通的店里社正式成立。时“招收国内学生89名、国外学生11名。购置德国教练机3架、美制教练机2架、法制教练机1架及单翼水上飞机及中型收发电讯设备1套和其他设备。航校在五通乡开辟简陋机场,跑道长800尺(24384米)”。其后又有设备相继到校，遂又在“下柄村海边搭建一座水上飞机机库”。[2]11月9日，学校试演飞行，“第一次约15分钟，下时尚平稳。第二次约半小时，下时因机场窄狭，并因地面凹凸不平，故使飞机下地面时，冲着凹地，致使全机翻覆，略有损坏，并不伤人”。[3]1929年1月，学员与学校发生摩擦，推举代表赴菲律宾，向学校筹备委员会提出要求：甲. 教员：（1）撤退害群之马的教师某；（2）聘富有专门科学知识之物理、气象、数学、地理等科教员。乙. 建设：（1）建设校舍；（2）开飞机场；（3）置应用仪器；（4）置大架飞机预备长途飞行；（5）置快抢四十枝以为守卫之用；（6）置汽车两辆。丙. 经济：（1）筹备本校基本金；（2）确定本校每月经费戊. 校务：（1）务以党化、军事化、科学化、纪律化为本校之根本原则；（2）改良校中组织、系统，指定校长，规定办事人员细则。筹委会答应学生所提条件，除“第一条须待切实调查后办理，其余各条概容纳”[4]。正当双方交涉之际，厦门方面消息传来，学校矛盾加剧，在校学员、教员已寥寥无几。其后事情的发展：1929年6月,南京航空署派人分赴菲律宾、厦门调查,认为该校管理不善,条件很差,发展前途不大,建议将该校迁至上海虹桥机场,由该署接办,菲律宾侨领没有采纳。至1930年,全校学生仅剩13人,继续维持训练确有困难,故于8月正式停办。全校大部分教职员工、全部飞行学员以及飞机、器材等由广东航空学校接收,少部分人员、器材并入厦门海军航空处。1931年1月,有12名学员随广东航空学校第4期学员毕业。中国第一所民办航空学校开办不到2年即宣告结束。[5]1929年6月，南京海军司令部厦门要港司令部在厦门择选宽敞地点建立厦门航空处，属于厦门海军司令部林国赓指挥，处内设：军务、教务、机务、总务4个科。并修建水上飞机下水道和飞机场。同时，向德国购到亨克尔式教练机1架，派留学德国飞行员陈文麟为处长兼飞行教练官。1930年1月，漳厦海军警备司令部在厦门（距厦门大学1公里）的曾厝垵乡兴建机场，由厦门堤工处测量，上海同记建筑公司承造。机场约19.6万平方米。机场西端建一可容10架小型飞机的机库。机库西端建一座三层楼房，设有办公室、修理厂、动力厂、发电所、无线电房、测候室、保存库，并建有水上飞机下水码头等。[6]
曾厝垵机场最荣耀的一页，便是陈文麟驾“厦门号”飞机从英国归来。报章对此有长篇报道，其中有言：我国航空家陈文麟氏，受海军总司令部之委任，为厦门航空处筹备员，赴欧购飞机四架，陈自选一架，命名“厦门号”，以三月四日自英京伦敦出发，作欧亚长途飞行回国。同行者，有丹麦飞机师约翰逊，历经德之汉堡、捷克之巴拉加、奥之维也纳、匈之蒲达配、巨哥斯拉夫之所非、土之亚都令诺布鲁、君士但丁、可亚、法领叙利亚之亚勒伯、英属伊腊之巴格达、巴斯拉、波斯之布什尔、零根、孟得亚巴、加斯克、扎克、英领俾路支之巴斯尼、印度之加拉奇、约浦、亚格拉、亚拉哈、加尔各答、缅甸之亚开亚、仰光、茂尔明、暹罗之曼谷、哥拉、安南在文加、河内，于本月十一日自河内抵广州。此间由海军政训部代主任陈德森前月来厦筹备欢迎，并组“厦门各界欢迎飞行家陈文麟君大会”，预定“厦门号”飞机降落厦岛南部曾厝垵厦门海军航空处飞行场，即开欢迎大会于此。十一日漳厦海军警备司令部接陈自广州来电，谓“本日抵粤，定文（十二）早来厦”，大会即筹备欢迎，遍贴欢迎标语。十二日晨，警备司令林国赓及司令部职员全体、思明县指委会赖文清，及县政府各机关、商学各界代表，均乘全禾汽车赴曾厝垵守候欢迎。迨十二时，司令部再接广州来电，谓“陈于上午十时四十五分自广州出发来厦”，预计三时左右可到厦。大会仍雇人鸣锣号于市。至下午二时四十分，果有飞机自东南来，二时四十五分下降于厦岛北部五通飞机民用航空学校飞行场。盖陈以为欢迎者在此也。迨既降，见闃其无人，询之航空校，始知欢迎者在曾厝垵，乃复起飞，绕厦市数匝，南驶曾厝垵，越山缓降。及地后，前行约三十丈，停飞机场前。时三时十五分也。当越山时，全场掌声四起。迨及地爆竹声大作，欢呼震地……[7]1938年5月，日军侵占厦门，曾厝垵机场被毁。沦陷期间，日人以“开发经济，发展交通”的名义，强征土地修筑机场。钟文献的《厦门岛日百咏》中道：[自注]日寇辟机场，没收田宅，废社十四，后莲保之斗门、安仁里、陈厝、西宅、刘厝、英厝、下尾、内英、龚厝、崙后、后莲尾、竹仔社及殿前之坑固等无家可归，哀鸿遍野。[8]日伪强筑机场，造成“周围被拆毁房屋328座，被填田园303.4斗种，被侵占公地54方丈余。各社社民220余户，计6000余人无家可归”。田园损失具体为：（1）陈厝社：被拆毁房屋62座，被填田园61石4斗7升。公地54丈6；总计被拆房屋368座，被填田园地331石4斗1升，又公地64丈6。[9]对大陆地区狂轰滥炸，是日军重要的战争手段。据记载，禾山机场建成后的1941年，自厦门起飞的战机轰炸内陆的有：3月2日，厦门日军出动水上飞机轰炸同安、海澄一带。8月13日，厦门日机多架分批肆扰闽南，集美3次被炸，海沧亦遭轰炸。8月16日，日机5架由厦起飞，经同安、安溪、永春、大田、永安，窜至三元、梅列投弹。10月6日，日机1架自厦门起飞轰炸同安，计投弹4枚，死伤男女5人，毁屋2间。10月11日，日机1架自厦门飞临海沧，投弹4枚，死伤4人，毁屋2间。10月29日，日机多架飞临嵩屿、集美、澳头等地投弹。[10]禾山机场自然是华军攻击的目标。1944年4月1日夜间，机场遭袭。报章报道：查一日下午八时许,我突击部队部署就绪后,即分由丘队长及刘副官率领,乘新月朦雾,分乘帆船×艘,向厦島出发,同时又派出三个掩护部队,从集美、××店及×头等港担任掩护,各突击部队于当晚十时到达厦门,突袭伪保卫团团部,当即登陆。一队由丘队长指挥,直袭禾山敌飞杋场,敌警卫部队仓猝应战,我机关枪齐发,火力猛烈,当时冲入机场,猛掷手榴弹,并予以相当破损,是役当场击毙敌兵数名,缴获步枪、手枪×杆;另一队由刘副官指挥,突袭伪保卫团团部,敌出不意,多抱头窜走,伪团长何炳荣(兼伪厦门青年分团困长及禾山敌飞机场修理课主任),被我当场俘虏。此外又生擒敌兵×人。是时,驻厦市敌军已获悉警耗,或用探照灯四处照射;高崎敌军,又以机枪向我猛烈射击,我×××掩护部队,亦即与敌隔海互射,一时枪声隆隆,震动海疆。我突击部队于任务完成后,仍分乘帆船渡海至×地登陆,结果亳无损失,翌(二日)晨敌为报复计,即于黎明之际,派机一架飞××地(即我军归来登陆地点),盲目投弹若干枚,并低飞扫射,但我军已完全安返原防矣。查被我俘获之伪团长何炳荣,系台湾高雄洲冈山县陶山街人,已在解送途中,日内当可解抵某地云。[11]
抗战后期，禾山机场更遭到盟军的空中打击，有几段史事：1944年12月19日，美军P-51鹰式战斗机在禾山机场执行战斗任务，被高射炮击中，迫降于集美埭溪桥，飞行员被乡民安全救出。1945年1月3日，美军轰炸机执行任务时被击中，坠入同安县三塘镇海中，飞行员被渔民救起。1945年3月22日,美军重型轰炸机轰炸禾山机场,被防空火炮击中,坠落同安鳄鱼屿海面。同安陈下厝渔民冒死救出7名机组人员，另6名罹难人员遗体也被乡民厚殓。[12]厦门光复后，禾山机场改为民用机场。此时陆路、水路交通尚多坎坷，空中交通因其便捷反倒发达起来。目下在厦航空公司,计有5家,中央、中国为官商合办,航线遍国内各大都市,海外航线可达菲岛。此外，华侨创办之中菲,及美商强恶,则专营岷厦间。所有巨航机,均以战时运输机改造,飞行迅速,仅坐位较欠舒适而已。但厦门为闽南交转运中心,对外交通因船舶之缺乏疏运困难,故富有旅客多舍海就空。故虽有四航空公司之争航,旅客仍感拥挤,致机票亦须向黑市购买。英商国泰太平洋公司原在港经营南洋各航空线,以厦市客运发达,特于上月底派员来厦,筹辟厦港航线,并派客机两度试航,于今8日正式开航,招载星洲、菲岛、仰光、安南等地旅客。此一新力军,颇为前四公可之劲敌,除客票较中央、中航为低外,坐机系新四行等客机,预料将来必有一番竞争。[13]中国、中央两家主流航空公司收入颇丰。1947年7月报刊发表的两家公司上月的收入情况：本市中央、中国两航空公司，顷发表6月份营业状况，计中央公司厦沪客位168人，厦穗线62人，厦港线120人，共350人，收票价126397500元；货运662公斤，收运费4740000元；邮运1725.50公斤，，收4819496元，合计135956996元。中国公司方面，厦汕线87人，厦穗线16人，厦港线142人，厦沪线46人，厦榕线10，厦菲线152人，厦台线48人，计收票价343100000元，货运、邮运尚不计在内。[14]1947年4月4日，“国际民航组织（ICAO）”成立，给厦门机场的发展带来机遇：据悉此次国际民航会议决定我国应于1948年5月1日以前完成四国际飞机场。此四机场为上海龙华机场、广州白云机场、厦门预备机场、台北檀山紧急着陆机场。此项机场设备，均极优良，惟以财力物力关系，各机场均将分期完成工程，以期符合国际标准。至此四机场中，上海龙华机场已着手进行，现第一期工程完成，第二期已将兴工。至厦门预备机场，当局亦在着手完成计划，短期内可付实施。[15]虽说还只是“预备机场”，但有了很大的发展空间。于是，扩大场地、修筑跑道、建造候机室、增添设备……，中航公司许以巨额的投资。然而战局的变化，使一切计划化为泡影。1949年1月，从天津败入厦门的空军342队机接管机场。同年8月24日，最后一架飞机起飞后遁往台北，禾山机场随之关闭。1950年，为解放台湾作好准备，厦门市成立机场修建指挥部，由市长张维兹、市总工会副主席袁改兼任总指挥、副指挥职务。由当时码头工人联合会组织两个机场建设大队，共300多人参加高崎机场的维修、扩建，于1952年年底竣工。1955年重修一次,终因金门尚未解放，机场处在国民党军队炮击范围之内，故未能启用而荒废。[16]这种情况一直延续了30年。1983年10月，厦门国际机场建成并正式通航。10月22日15时15分，第一班飞往上海的飞机由高崎机场起飞，获得成功。旧日的禾山机场，从此获得新生。1947年8月，罗丹先生乘机由厦门飞往台南，作诗道：
[1]《军事委员会公报》第10期 公函,民国17年7月,第282页。
[2]《厦门城市建设志》,中国统计出版社2000年版,第114页
[3]《禾山航空学校第一次试演飞机》，《闽侨》半月刊，第1卷第1期，1929年1月，第38页。
[4]《厦门航空学校风潮之详情》，《闽侨》半月刊，第1卷第5期，1929年3月，第49页。
[5]《中国航空史》,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07年版,第96页。
[6]《厦门交通志》，人民交通出版社1989年版，第198页。
[7]《陈文麟三万里飞行抵厦》，《申报》1929年5月19日。
[8]钟文献：《辟机场》，《钟文献诗集》第34页。
[9]《房屋被拆充机场，十四社损失统计》，《江声报》1947年11月8日。注：“斗”即“斗种”，旧时农田播种1斗谷种可播1亩地，1斗即1亩；又10斗等于1石。
[10]《日本帝国主义侵占金、厦大事记》，《日本帝国主义在闽罪行录（1931-1945年）》，福建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19-120页。
[11]《乘月渡海袭厦禾》，《泉州日报》1944年4月4日；转引自《湖里文史资料》第7辑。
[12]见《厦门抗战岁月》,厦门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225页。
[13]《五航空公司在厦市争航》，《厦门大报》1947年9月8日。
[14]《厦航空公司营业状况》，《江声报》1947年7月8日。
[15]《我应于明年五月前完成四大国际机场——厦机场亦列在内，正计划改进中》，《中央日报》1947年6月21日。
[16]《厦门交通志》，第200页。
[17]罗丹：《稚华诗稿》卷4，第38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