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破仑

二百五十年前的秋季(公元一七六九年八月十五日),地中海的科西嘉岛上阳光明媚、暖风习习,偏僻的阿雅克肖城里,地方小贵族布宛纳巴家族新诞生了一个健康的男婴,父亲卡洛给他起名叫拿破仑。男婴出生时并没有天降异象,一切都是那么平静自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当时见证他出生的所有亲人、牧师、医生们都不知道就是个男婴将来会彻底改变法国、改变欧洲、改变历史的进程。

就在这一年科西嘉岛刚刚并入法兰西王国,成为法王路易十五统治下的海外领地之一。当时的科西嘉人并不太认同自己的法国人身份,他们首先认为自己是科西嘉人,而把法国人当做是海外殖民者,当然他们也不认为自己是意大利人,那时候的意大利四分五裂,还只是个地理名词。所以,当时有许多独立诉求的科西嘉人在暗中谋取科西嘉的独立。年幼却少年老成的拿破仑就是其中之一,那时他还不到十岁。但年龄并不是阻止思考、阻止行动的障碍,不到十岁的拿破仑已经对自己和周围世界有了十分清晰的认识,立志要将科西嘉从法国的殖民统治中解放出来。

拿破仑就在这种暗流涌动中健康、快乐的成长着,他天性活泼好动、坚韧顽强、精力旺盛、聪慧多谋、胸怀大志,小小年纪便有了主见:要让自己这一生过得有意义,非得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不可。

他的父亲卡洛是一个传统的老贵族,由不得小拿破仑肆意妄为、惹是生非,传统的贵族子弟必须要接受良好的、系统的教育,然后选择从政、从军或从文三条路。因为封建时代,贵族瞧不起商人,从商是低等级的资产阶级的工作,是不会被贵族们所接受的。他十岁那年,父亲把他送入了奥顿中学,不到一年便离开故乡,前往法国转学至布里埃纳军校接受系统的军事教育。由于身材矮小、出身科西嘉,拿破仑刚入学时受到了老师们的轻视、同学们的欺压,但坚韧顽强、不甘人后的他很快就用自己的能力、品格获得了同学们的钦佩。小拿破仑头脑灵活、思维敏捷、精力充沛,擅长数学,最终以优异的成绩优选至巴黎军官学校学习炮兵学。

十六岁那年,拿破仑因为父亲去世、家道中落,不得已提前毕业进入拉斐尔军团担任炮兵少尉,这是拿破仑获得的第一个职位,从此他开始了自己的从军之路、奋斗之路。在跟随部队到全国各地驻防期间,他广泛阅读了卢梭等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的作品,同时涉猎数学、物理学、建筑学、军事学等学科,掌握了全国各地的风土人情,这段时期阅读的书籍以及阅历,对他的思想意识带来了极大的转变,也极大地开阔了他的视野、提升了他的格局,使他对法国社会现状和未来发展走向有了更清晰、更深刻的认识,让他成为一名具有资产阶级革命思想的下级军官。

一七八九年,酝酿了半个世纪的轰轰烈烈的法国大革命爆发了,国内一片混乱,保王党、君主立宪派、共和派等各个政治派别相互斗争,政治动荡不安,国内统治权如走马灯般更换,断头台处人头滚滚、血雨腥风。拿破仑趁机返回科西嘉岛,不忘初心的他暗中组织力量谋取独立,但却因遭到其他派别的强烈反对而作罢,以至于再也无法在家乡安身立足。不得已,拿破仑返回法国继续在部队服役,他在这场风云突变中静静等待时机。

一七九三年,代表小资产阶级和平民阶层利益的雅各宾派上台,罗伯斯庇尔实行更加彻底的改革和更加严酷的统治,大革命进入最高潮,法王路易十六和王后玛丽被送上断头台,英国联合奥地利、荷兰、普鲁士、西班牙等国组成了第一次反法同盟,在国内外保王党和立宪派的鼓动、引领下进犯法国,企图扼杀革命,恢复封建统治,革命面临严重危机。这时已经成为陆军少校的拿破仑抓住时机,临危受命,崭露头角,在土伦战役中小试牛刀,一举击败保王党和英军,获得罗伯斯庇尔的赏识,晋升为准将。这一年,他才二十四岁。这时的拿破仑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结识了罗伯斯皮尔等革命领袖。

一七九四年,难以忍受雅各宾派恐怖统治的大资产阶级们发动热月政变,建立资产阶级督政府,拿破仑因为与罗伯斯庇尔的亲密关系被调查并被调往意大利军团服役,年轻气盛的拿破仑拒绝接受这一命令,被免职。第二年,巴黎爆发保王党叛乱,巴黎督政官巴拉斯委托拿破仑镇压叛乱,拿破仑成功抓住了这一机会,再次翻身成为陆军准将兼巴黎卫戍司令。

拿破仑开始进入了他军旅生涯的黄金时期,从此以后他率领法国军队获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为法国带来了一次又一次荣誉,一次又一次的捍卫了大革命的胜利果实,也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了欧洲传统封建势力,最终唤醒了欧洲各民族的民族意识,使资产阶级革命思想在全欧洲深入人心。同时他在军队中的威信和声望也日趋提高,结识了更多的将领、政客和商人,获得了更多军人的拥戴,这为他日后发动政变攒下了充足的政治资本。

一七九六年,拿破仑被任命为意大利方面军总司令后与贵妇约瑟芬结婚。婚后他率领法国军队赴往意大利前线,多次击败奥地利帝国军队,使意大利由奥地利变成法国的势力范围。

当时的法国在海外和英国四处为敌,相互争夺殖民地和势力范围,为遏制英国在中东地区的扩张并控制埃及,他被任命为阿拉伯-印度方面军总司令,率领远征军出征中东地区、围歼奥斯曼土耳其军队,进军埃及,并在金字塔下打败了骁勇善战的马穆鲁克,攻占了亚历山大港和开罗。这时的拿破仑经过一系列血与火的历练,形成了一套系统的、先进的军事思想,在军事战术领域建树卓越,成为举世公认的军事天才。他也完成了自身的脱变,由一名热血青年变成成熟稳重的军事统帅。

督政府软弱无能,欧洲各国再次组成反法同盟,国内的保王党蠢蠢欲动,资产阶级强烈需要一位强有力的人物领导政府战胜困难,保卫革命果实,拿破仑瞅准时机再次秘密返回巴黎。(这次回国是极为惊险也是极为万幸的,因为法国舰队在阿布基尔海战中被英军打败,地中海已经被英国控制。)拿破仑返回巴黎后获得了大资产阶级、大银行家和军队的支持,成功发动雾月政变成为第一执政官,他宣布大革命已经结束,这一年他二十九岁。

成为执政官后的拿破仑镇压国内保王党叛乱、击退外国干涉军、颁布《拿破仑法典》,制定了具有深远意义并保留至今的国民教育制度和荣誉军团制度,大力发展工商业,在政治、经济、文化、军事等各项领域进行深入的改革,极大的推动了法国资本主义的发展和资产阶级的壮大。

一八零零年,拿破仑亲率法军翻越高耸的阿尔卑斯山进入意大利热那亚,在马伦哥一番血战,大败奥地利军队,取得了辉煌的马伦哥战役的胜利,这一场战役是拿破仑毕生最引以为傲的胜利,这场胜利也奠定了拿破仑第一的执政官地位。

一八零四年,拿破仑将远在罗马的教皇庇护七世挟持至巴黎,自己给自己戴上了皇冠,加冕成为“自己奋斗出来”的“法国人的皇帝”。一七八九年法国大革命以来用无数革命勇士们抛洒了的鲜血换来的共和国转瞬间变成了拿破仑的法兰西帝国,帝国的基座下是千万劳苦大众在革命的阵痛之后的呻吟——他们最迫切需要的是休养生息;耀武扬威的军队和脑满肥肠的大资产阶级拥簇在皇帝周围,牢牢控制着帝国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条血脉;保皇党们似乎已被赶尽杀绝或清出国门,其实却在阴暗深处秘密谋划、暗中勾结,只待时机到来;所有的欧洲邻国都对这个新生的帝国有所忌惮、有所猜疑、有所嫉恨,不知道这个科西嘉岛来的小个子要带领法国走向何方。拿破仑就这样建立了法兰西帝国,成了拿破仑一世。

国内的敌对势力暂时被镇压、被消灭,整个法国都匍匐在他的脚下,处处都是高呼“皇帝万岁”的声音(几年前他们还在高呼“共和万岁”)。现在唯一能对他产生威胁的就是国外的反法同盟,反法同盟中最坚定最有实力的就是英国。此时的英国已经完成第一次工业革命,成为世界工厂,建立了跨越全球的“日不落帝国”,实力稳居世界第一,想要一劳永逸的消除帝国的外部威胁,必须彻底打败英国,为此拿破仑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准备打败英国海军后登陆英国。天不遂人愿,不熟悉海战的拿破仑选择了错误的将领去指挥庞大的法国、西班牙联合舰队,最终在特拉法尔加被纳尔逊指挥的英国舰队打败。特拉法尔加海战的失败使拿破仑登陆英国的企图彻底成为永不可能实现的梦想,也让英国真正成为世界海洋的第一霸主。

一八零五年,为遏制法国在欧洲的扩张,英国、奥地利和沙俄组成第三次反法同盟,拿破仑先在巴伐利亚的乌尔姆打败奥地利军队,又在捷克的奥斯特里茨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俄罗斯沙皇指挥的俄奥联军进行会战,并取得大胜。奥斯特里茨大捷彻底粉碎了第三次反法同盟,把拿破仑推向了欧洲大陆第一霸主的宝座。经此战役,拿破仑迫使奥地利皇帝取消神圣罗马帝国称号,终结了这个延续千年的松散封建帝国,在莱茵河东岸建立了受法国控制的莱茵邦联,改变了普鲁士的对法立场,拿破仑的军事实力达到顶峰。在整个欧洲,已经无人撼动他的地位。

一八零六年,不甘失败的英国和沙俄,联合普鲁士组成第四次反法同盟(普鲁士因汉诺威事件倒向英国)。拿破仑主动出击,在耶拿和奥厄施泰特大败普鲁士军队并攻入柏林。第二年又在波兰的艾劳和弗里德兰大败沙俄军队,迫使沙俄与之缔结合约。为制约普鲁士、奥地利和沙俄,他在沙俄与普鲁士之间一手扶持建立了华沙大公国。

这时的拿破仑兼任意大利国王、莱茵邦联的保护人、瑞士联邦的仲裁人,通过分封他的兄弟担任荷兰、那不勒斯、威斯特法利亚等地国王来间接控制这些地区,法兰西帝国的领土和势力达到了顶峰。

人的欲望在没有强大内心控制和外在因素遏制下是无止境的,贪得无厌似乎是人的本性之一,特别是像拿破仑这种掌握权力、地位、金钱、不断胜利并满怀雄心的人。拿破仑已经成为法国皇帝、欧洲大陆霸主,但似乎仍不满意,他要向上天展示个人能力有多么强大,所以他决定凭借法国实力和个人能力,把四分五裂的欧洲统一整合到自己旗下,建立一个稳固的、统一的以法国为中心的欧洲帝国。这时他面临着两个最大的外部敌人:英国和沙俄。

征服英国本土的奢望已经随着特拉法尔加海战的硝烟一去不复返了,只有东方巨大贪婪的沙俄一直对他虎视眈眈,征服沙俄成为他统一欧洲不可避免的一道坎,而他必须要去做这件事,否则他就不会被称为拿破仑。

就在这时法国后院西班牙发生王室之争,狂傲自大的拿破仑决定予以干涉,好把自己的兄弟安排到西班牙当国王,他派遣了大量军队侵入西班牙却遭到了英国军队和西班牙民族主义者的联合打击,法国军队陷入西班牙战争泥潭中不能自拔。这是拿破仑做出的第一个关乎其命运的错误决定。

一八零九年,第五次反法同盟在莱茵河东岸形成,奥地利趁机进攻法国在莱茵河地区的领土,拿破仑被迫从西班牙撤军,挥师东征,五战五捷大败奥军并占领奥地利首都维也纳。但在之后的阿斯珀恩-埃斯灵战役中失利,大量将士战死和被俘,自己的左膀右臂拉纳战死,自己被迫撤往洛鲍岛。三个月后,拿破仑重整旗鼓,在格拉瓦姆反败为胜,再次攻占维也纳并迫使奥地利签订了合约。趁着胜利,拿破仑决定迎娶奥地利公主玛丽,与奥地利结成同盟并休整部队,拿破仑成为与凯撒大帝齐名的拿破仑大帝。

现在,除了英国和沙俄,拿破仑终于扫清了阻碍他统一欧洲的所有绊脚石。对于岛国英国,他决定采取大陆封锁政策,拒绝与英国的一切往来;对于沙俄,他决定采取明拉暗打政策,表面上继续与沙俄保持合约,暗地里积蓄力量,准备一举征服沙俄。为此他联合了欧洲十几个国家,集结了欧洲各国一百二十多万军队准备入侵沙俄。

一八一二年,拿破仑率领六十万大军渡过涅曼河。这一决定,赌上了法兰西帝国的国运,也赌上了拿破仑的命运。

拿破仑的军事才华是无人能敌的,他的大军也是骁勇善战的,兵锋所向无不披靡,经过斯摩棱斯克会战、瓦卢蒂诺会战、维捷斯克会战和博罗季诺会战,他的大军终于攻入了莫斯科,但也损失惨重。他原以为沙皇会向他求和、俄罗斯人民会把他当做解放者来欢迎,但他低估了俄罗斯人民的抵抗意志和爱国热情,他低估了俄罗斯广袤无垠的原野和冬季的严寒,迎接他的只有莫斯科大火、只有寒冷刺骨的冰天雪地。粮草弹药难以供给,军队大量减员,他只能撤退。而撤退就意味着失败。

拿破仑和他的大军撤退时是悲惨的、凄惶的,一路上风雪茫茫,只有严寒、饥饿、伤病,还有俄罗斯人不停的袭扰、阻击,他出征时的六十万大军在撤回别列津纳河西岸时只剩了不到三万人。拿破仑帝国的丧钟敲响了。

沙皇决定乘胜追击,联合英国、普鲁士组成第六次反法同盟,拿破仑率领法军在莱茵河东岸与之多次激战,他重整旗鼓,先后取得了吕岑战役、包岑战役等的胜利。但他的亲家奥地利在这时倒向了反法同盟,使反法同盟的力量超过了法国,尽管拿破仑再次取得了德累斯顿战役的胜利,却无法扩大战果、更无力回天,即将到来的失败就在他眼前。天子骄子似乎要被上天抛弃了,欧洲各国民族意识已经觉醒,人民已经厌倦了无休止的战争,人力物力损耗殆尽,法国快要被他的战争榨干了。

第二次决定帝国和他的命运的莱比锡会战打响了,为此他集结了十五万军队,而反法同盟的军队达到三十万以上。战役起初对法军是有利的,勇敢的法国骑兵打的俄奥普三国帝王拼命逃亡,但随着萨克森军队临战倒戈、联军六路合围莱比锡、法军粮草弹药耗尽,拿破仑只能选择撤退。对拿破仑来说,撤退就意味着失败,法军在撤退时遭受了沉重的打击,回到法国时只剩下了五万军队。莱茵邦联解体,联军一路挺进法国。莱比锡战役的失败让帝国的崩塌近在眼前。

一八一四年,为了体面的结束这场无休止的战争,和平的遏制法国势力的扩张,反法同盟提出了议和条件:法国的领土必须恢复到一七九零年的状态。拿破仑断然拒绝了这一条件并将其视为耻辱,他决不相信所谓的命运,并对反法同盟嗤之以鼻,他决定放手一搏,用自己的能力挑战命运的安排。幸运女神不再眷顾他,成功也不再属于他,高傲的法国人不切实际的浪漫主义不能让他客观理性的面对现实,他对自己的能力过于自信,以致于坚信凭着自己的十万军队就可以战胜联军的三十五万军队。

法国人民并没有抛弃他,资产阶级对他孤注一掷的冒险行为给予了支持,他们坚信皇帝永远是战无不胜的,他们把自己最后一个儿子、最后一匹马交给了皇帝。

战火已经燃烧到了法国本土,皇帝号召人民拿起武器保卫祖国。拿破仑不负众望,先后在布伦纳、尚波吕尔、蒙米赖、夏托蒂埃、沃尚等地接连打败联军,但战术上的胜利不能弥补战略上的失败,法军的实力相比联军实在是太弱了,通向巴黎的道路畅通无阻。

一八一四年三月三十一日,联军开进巴黎。反法同盟要求法国必须无条件投降、拿破仑必须退位。拿破仑试图让自己的儿子罗马王担任帝国第二任皇帝,却被反法同盟拒绝了。不得已,四月十一日,拿破仑宣布无条件投降。两天后,皇帝签署了退位诏书,拿破仑一手建立法兰西第一帝国就这样灭亡了,十年来无数的流血和牺牲换来的帝国毁于一旦。人们在悲痛中焦灼、观望、等待,所有的法国人都不知道法国和自己的皇帝未来将要走向何方。

反法同盟对拿破仑的处理是体面的,四十五岁的拿破仑携带着自己亲自挑选的亲信被流放到地中海、紧靠着意大利的厄尔巴岛,妻子和儿女被亲家奥地利人“看护”。他被保留皇帝称号,但领土仅限于厄尔巴岛,并且时时被反方同盟监视着。他也时时注视着欧洲大陆,等待时机的到来,他从来是富有耐心的,牢笼困不住雄心壮志的雄狮,他相信如果上天还让他有所作为,一定会再次给他机会的。

在反法同盟的主导下,波旁王朝重新在法国复辟,路易十八返回法国建立了新的封建统治,保王党们再次作威作福却无奈的接受资产阶级的力量已经壮大、启蒙思想深入民心的现实,封建统治者和资产阶级相互妥协,资产阶级革命归于平静,人民迫切需要休养生息,鲜血流的够多了,是该反省和疗养的时候了。虽然王朝复辟,但一七八九年以来的大革命有力的推动了法国和欧洲的进步,封建统治者再也不能向以前那肆意欺压第三等级了。

欧洲各国正忙于战后胜利果实的瓜分,维也纳灯火辉煌、夜夜笙歌,会议上各国统治者就如何分配利益问题争吵不休,谁也没有在意厄尔巴岛上的雄狮正在密谋挣脱牢笼。

一八一五年二月二十六日拿破仑趁监视者放松警惕之机,率领七百名士兵逃出小岛,五天后登陆法国。

路易十八命令一拨又一拨军队去阻止“科西嘉岛的怪物”挺进巴黎,但阻止拿破仑的军队无不再次对皇帝表达了忠诚,路易十八仓皇逃离巴黎,拿破仑再次成为法国人的皇帝。正在维也纳争吵的欧洲各国听到消息后连忙放下争吵,组成第七次反法同盟,他们一共有七十万军队,一定要把拿破仑彻底打败。

只有二十八万军队的拿破仑深知反法同盟的强大,所以他决定先发制人,赶在各国军队联合之前将之各个击破。他率军北上比利时,试图攻占布鲁塞尔,把英国军队赶下大海,普鲁士军队赶回莱茵河东岸,把尼德兰重新收归囊下。在比利时的林尼战役击溃普鲁士军队、击伤布吕歇尔,是拿破仑最后一场胜仗。两天后,决定他个人最终命运的滑铁卢战役打响了。

滑铁卢战役的失败不只是因为战前的小雨、泥泞的道路、糟糕的向导、不明的地形、延迟的进攻、兵力的分散、兵员素质的下降、格鲁希的迟到、布吕歇尔的及时赶到或者英军的英勇、威灵顿的顽强,这些都是外在因素。最重要的因素是人民已经难以再承受战争之痛了,历史不允许拿破仑这么继续闹下去,欧洲不可能通过武力实现统一,十九世纪的主题是资本主义的发展壮大而非战争,他的使命已经完成,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已经深入人心,现在欧洲最迫切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再打下去整个法国都要破产。

百日王朝昙花一现,滑铁卢的隆隆炮声是送走皇帝的最后绝响,圣约翰山上的鲜血浇筑了拿破仑帝国坟墓的最后一块墓石。拿破仑拒绝了人民及大臣向他提出的专政要求,他很明白他的时代过去了,资产阶级已经抛弃了他。他拒绝发动人民战争,不想再让法国为他的失败流血牺牲。

英国人对他毫不客气,他被流放到荒凉偏僻的圣赫勒拿岛,远离欧洲、远离法国,等待他的只有漫长的软禁、严格的监视和大西洋凛冽的西风、滔天的海浪。

雄狮心已死,他已无心再战欧洲。

英雄迟暮,残阳如血。站在圣赫勒拿岛巉岩突兀的海岸,遥望北方天边的法国,这位曾经用法典、战争、启蒙思想一次次拷打欧洲的绝世伟人独自面对大西洋汹涌澎湃的海浪时内心会引起怎样的波澜?呼啸而过的海风是否掺杂着他的悲鸣?

让我们记住这一天吧,所有的欧洲人特别是法国人更应该记住:一八二一年五月五日,拿破仑·波拿巴逝世于圣赫勒拿岛,年五十二岁,死因不详。

九年后,法国奥尔良王朝迫于人民压力,将拿破仑塑像重新竖立在旺多姆圆柱上,以纪念他给法国带来的光荣与血泪。再往后十年,法国七月王朝将拿破仑的灵柩从圣赫勒拿岛上迎回巴黎,全巴黎人民都在道路旁默默迎接他们的皇帝回家,在经过代表胜利的凯旋门后,隆重的安葬在塞纳河畔的巴黎荣军院。

演出结束,演员休息了。

二百五十年后的今天,我们该怎样对待这位开创历史的伟人呢?有人说法国人最有资格,因为拿破仑是法国人的皇帝,是属于法国的。法国人确实更了解他们的皇帝,但浪漫主义的法国人在看待拿破仑时未免会带有民族主义情绪、未免会受到自己政治立场的影响。拿破仑是法国的,也是欧洲的,更是全世界的。现在穿越欧亚大陆、穿越二百五十年的风雨变迁,让我这个当代中国人重新审视一下这位影响人类历史进程的西方巨人。

毫无疑问,拿破仑是伟大的。

拿破仑的伟大不只是因为他发动雾月政变、建立了法兰西帝国;也不只是他改革了国内政治经济文化教育军事制度,颁布法典、建立银行、进行关税保护、促进工业革命、保护资产阶级、推动工商业发展、鼓励科学技术发明、创建大学、设立国民教育制度和荣誉军团制度;更不只是他保卫大革命果实、远征埃及、五次打败反法同盟的赫赫战功和影响全世界的军事战争思想。拿破仑的伟大之处更在于他顺利了历史潮流、完成了历史使命,推动了人类文明的发展,开辟了一个新时代;更在于他把资产阶级大革命思想和资产阶级启蒙思想从法国普及到全欧洲甚至美洲,唤醒了欧洲各国的民族意识和资产阶级革命意识,让欧洲的封建统治者们不得不和本国的资产阶级相互妥协、结成利益同盟;拿破仑的伟大更在于他向全人类展示了一个人在顺应历史潮流的前提下,只要抓住机遇、敢于奋斗会迸发出多么博大的力量。

拿破仑是一段历史舞台上的主角,甚至可以说是主导剧情演绎的王者,但他也是一个赌徒和捣蛋鬼,也不得不接受无形而又无情的命运的安排。

他凭借武力趁机夺取了法国大革命的胜利果实,在波旁王朝尸骨未寒、共和国尚在襁褓之时建立了自己的帝国。他制定法典、建立大学、振兴工商业、改革社会制度、组建军队、争夺世界霸权,将国家拧紧了发条,他用武力涤荡着欧洲日益腐朽堕落的封建统治王朝,不单使资产阶级革命思想深入人心,更点燃了欧洲各民族的民族主义之火,为欧洲民族主义的兴起奠定了基础。但穷兵黩武只可横行一时,却不能横行一世,它不符合人类的发展规则。当他决定要通过武力征服来统一欧洲,当他想当全欧洲的皇帝并付诸行动的时候,他的战争性质也就变了,他的失败也就不可避免了。孩子在思念父亲、妻子在哭泣孩子、母亲在呼唤儿子,拿破仑几乎耗尽了法国国力来对抗整个欧洲。他失败后欧洲虽然建立了反动的维也纳体系,但资产阶级民主共和已经成为历史发展趋势。欧洲受到鞭笞,时代在进步,和平发展才是正确的道路。以此看来法国人民和欧洲各民族因为拿破仑战争而流淌的数百万鲜血并非是毫无意义的。拿破仑站在一段时代的巅峰,引领了整个历史的发展走向,改变了欧洲乃至全世界的发展进程,出色的完成了时代赋予的使命。百日王朝是他对自己命运的最后不屈的抗争,滑铁卢则是他在历史舞台上最后的壮烈的谢幕,雄狮最终在大西洋偏僻的圣赫勒拿岛“寿终正寝”,这或许是他最好的归宿。

许多年后,法国人还时常回到荣军院去瞻仰这位给祖国带了光荣与血泪的科西嘉男子的遗骸,向他们的孩子低声诉说着这位枭雄的恢弘史诗、那段永远值得铭记的历史。

陆光龙

2018年11月6日于北京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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