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尘土堆积，可我擦了好几遍
尘土堆积，可我擦了好几遍
十
第二天一上午都心神不宁的上课，中午放学支开了颖瑞，自己走出学校的时候感觉浑身都布满了决绝的气焰，还有不自觉的颤抖。
我的天，这所有的人、所有的车、所有的声势都在等我吗？这一次的声势真的比以往每次都要来的剧烈，是，我又开始害怕了。这时候曾臣和陆颀跑过来把我拉到另一个路口，说你从这走，其他再说，这次人太多，你一个人去不行。
我根本没有反抗，像一个被牵线的人偶，本能的听了他们的话，又是一中午的忐忑，下午的时候望着单栎的空座位我竟然开始觉得无助委屈，兀自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就像被按在明明很浅的水上，可是因为脖子上的力度而再怎么歇斯底里的挣扎都抬不起头来的难受和堵塞。不行，真的不想忍受了，如果躲下去，单栎也会觉得丢人吧。
我默默的抹干了眼泪，我知道他们这些人的规矩，如果没有人出来帮我摆平，他们不见到我是不会罢休的。我14岁的时候就懂长痛不如短痛这种道理。
于是跟曾臣说，
我今晚一定要去，你陪我去吧曾臣，不要跟单栎和陆颀说，就你陪我去，当然你什么都不用管，在远处等我，完事把我弄回家就行了。
说完这席话我抬头看着曾臣的眼睛等答案，其实我也不确定答案，如果有什么事更没有办法和陆颀交代，可我不知道怎么一个人去应对，这次不是因为怕，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对没有遇到过的事做反应，不知道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那条胡同里，以什么表情，用什么样的步伐，甚至怎么站定，才显得酷一些。
曾臣说，我没问题，只是你确定你今晚要去？
我松了口气，回他确定。
接下来就是晚上，还是那么多的车，人流和声浪，曾臣带我到达胡同口，我已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人群中，用手指着那个我未蒙面的女人。我站在他背后依旧不知道怎么反应。做出反应，对我来说，好像很难。
单栎回过头来，牵起我的手，那个女的在我面前毕恭毕敬，低着头说，孟黛姐，不好意思，一种特别市侩的气息呛过来，我依旧能从音色和声调中听出她的不甘愿和不服气，我撑着回了一句无所谓。
大概是因为单栎站在我身边，也大致是因为打心眼里我也觉得这种局势发展让我有一些自得和骄傲，单栎就是有这样的气场和能力。他牵着我手转身离开的时候，应该是我这辈子能想起来的最骄傲幸福和帅气的时刻了。后来就只有我和单栎两个人了，曾臣早就识趣的不知什么时候已然不见。
单栎问我为什么不让曾臣告诉他这件事。
我说我能处理，用气息很弱的声音回他。
他说，你处理什么？我就有这点能保护你的能力了。
我被他抱在怀里，除了安全幸福和不愿离开，还感受不到他说这句话时的无力。
单栎在学校和不在学校的日子渐渐扯平了，一次他来学校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吃学校附近很好吃的牛肉板面。他给我加了鸡蛋，然后把牛肉都加给我吃。那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吃饭，对于最稚嫩和单纯的爱情来说，就是一顿饭的时间都足够用一辈子来回味，辣椒的个数、牛肉的味道以及当时单栎看着我说的那句，吃碗面就这么开心了？
毕竟在这个年纪，一切好像都是这个样子。我们互相努力追赶彼此的脚步，也许还没有追到就分开，也许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追，可在那一碗面面前，我觉得你就是全部啊！
遇到单栎已经三年了，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段话。它说，
三年是一个怎样的时间概念，对于爱情来说，尤其是对于单纯的爱情来说，那是一段可以一辈子回味的时间。我们最初的爱情总是这样，有人说它像湖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但我觉得它应该是湖床深处的水草，一个眼神就是一个世纪，一个微笑就是一辈子。
我现在更加能读懂这句话了。
“单栎，最后一年了，你再努力一阵子就好了。不然你就一直来上学吧，我给你总结笔记。”我还是酝酿着把这段话说出来。
“我感觉我太久没上课跟不上进度了，主要每天睡觉睡的太少，白天还总是困，有时候一通宵我就不想来上学了。我们家也不是太想让我上学，我可能毕业就去当兵了。”
我始终还是没有说出能不能为了我留下来这种话，大致是没有自信或者是因为我们之间的默契——不干涉彼此的决定。
单栎又说：“我们不一样，你要好好学习，我相信你。”
我没有讲话，每次他说我们不一样的时候，我都很气。就好像把我所有的努力给一句否决掉。我吞掉气焰，问他：“这是你的决定吗？你会不会后悔？”
“我不后悔，你放心吧，能去的时候我还是会去的，毕竟你在那里。”
我说好，刻意的说好，斩钉截铁的说好。
就这样，
在这样一间不大不小的教室里，我渐渐的被迫习惯了偶尔有单栎偶尔又没有单栎的日子。他的课桌，在每一次他会回来之前我都会用心的擦干净，那个时候才发现，那些能够表明单栎离开日子的长短的尘土，堆积着我夜以继日的期待和想念，被擦拭，再堆积，反反复复。
班主任也渐渐对他的存在或不存在而麻木，一次一次的联系他家里，叫他父亲来学校，后来他父亲也不来了，班主任也就渐渐的对这件事置若罔闻。有一次，我劝动单栎来学校，前一天晚上我把他的课桌擦干净，第二天他也仍旧没来，单栎对于说好的事情基本是不会食言的，我托曾臣告诉他，叫他晚上来见我。曾臣跟我说黛儿姐，别担心，他们昨天没打起来。我惊愕的看了曾臣一眼，他大概意识到我并不知道单栎昨晚打架的事。
我晚上和颖瑞吃麻辣烫，吃完便对颖瑞说要等单栎来，叫她先回去。她执意要我先去自己在学校门口等我。我说好。我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见到单栎一问究竟，他出现在我面前时又是成群结队的一群人，然后他自己向我走来，单栎的眼神空洞，越来越没有当初刚认识他时的那种笑容。他好像越来越深沉，承受着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成熟。我看着他背后的那些人，总能洞察到几丝缘由。
“昨天没事吧，今天为什么没有来学校？”
“你怎么知道的？”
“你先回答我。”
“没事你放心，你要踏踏实实上课。”说完单栎回过头看了那群人一眼。我眼里不觉有了泪水便一直低着头。
我说“能不能别走，我不放心。”
他抱住我，没有发现我的喘息。
“快去上晚自习吧，该到时间了，别迟到。”
他推开我的时候我说了好便回头走掉，我不懂，为什么这么的难过和不可控，我流着泪走向学校门口的颖瑞，她在黑夜里看不清我的抽搐，走近了忙问我怎么回事。
我蹲下身来泣不成声，颖瑞说“我去找他”。我拽着颖瑞，一直哭，在哭声里胡乱呓语。这一年开始我大概就积压了太多的东西，无以名状，却真实的吞噬着我自己。
我说，我不想单栎这样，我终于说出口的留下来，终究还是留不住。我说，他在外面过什么样的生活和谁在一起我通通都不知道。
颖瑞蹲下来抱着我，说都会好的。
我起身看着她时，她的眼泪也溢满了整张脸。我说我们回去吧。
那一晚，眼泪就像决堤的水怎么也止不住，曾臣回过头来一直说，姐别哭了。顺势递过来一片又一片纸巾。我忽然想到我们四个在一起时的样子，便抽搐的更凶。那一晚，我大概把所有不好的回忆都哭出来了，所有的，一丝不剩。而剩下的那些好的，是我在以后的时光里会选择记住的一些。
不知道有一天，会不会也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