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夕照深秋雨(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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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定州的日子,过得闲适而又安逸。
王维和兴宗陪崔老爷谈诗论画、饮酒喝茶,崔老爷高兴得通体舒泰、笑声朗朗。
璎珞则跟着母亲和福嫂学厨艺,回济州后可以一一做给王维吃。
“璎珞,你身子单薄,且从小体寒,摩诘舟车劳顿、案牍劳神,也需要补补身体。娘给你们酿一罐补气血、温肾阳、祛风寒的药酒吧。”
“娘,我们还年轻,不用进补吧?”
“你和摩诘都是准备当爹妈的人了,自然要把身体调理好,争取早日怀上大胖小子呦。”崔夫人一心盼着抱外孙。
“娘,你已经把我养胖一圈啦。”璎珞一边帮福嫂洗菜,一边俏皮地说。
“一圈哪够呀,娘最大的心愿啊,就是看你和兴宗成家立业,儿孙满堂。福嫂,你这就去趟中药铺,将之前我做药酒的药材,每一样都挑上好的买一些。”
福嫂连忙乐呵呵地去了,一会功夫,就买回了熟地黄、白芍、当归、川芎、党参、茯苓、黄苓、甘草、肉桂等各色药材。
崔夫人一一过了秤,选用上好白酒,将药材浸泡其中,说:“璎珞,药酒要浸泡半年才好。你们将它带回济州,等立冬后就可以喝了,每次喝一小盅即可。不过,如果你那时已经怀上了孩子,记得不要喝。”
“娘,您看您,现在眼里口里只有孩子了呢。”璎珞向母亲撒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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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罢午膳,崔老爷和崔夫人回房安歇。外面春光明媚,兴宗提议到郊外走走,王维、璎珞自然应允。
三人漫步在和煦的春光里,信步走来,目光所及之处,处处都是风景。
一群冬天难得一见的斑鸠,随着春的来临,三五成群地飞到村庄里来了,在屋上不时鸣叫着。
一簇簇杏花似乎在和桃花赛跑,赶在桃花盛开之前争先绽放。远远望去,整个村子掩映在一片明媚的花海中。
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在斑鸠的叫声和耀眼的杏花中,村民们纷纷走出家门,来到田野,开始一年的劳作。
“王郎,如此美景,好想听你吟诗呀。”璎珞看着王维,会心一笑。
“是啊,姐夫,那年我们在长安酒肆,你即兴创作的《少年行》,我至今难以忘怀。”说着,兴宗做出一个端起酒杯的手势,朗声吟诵:“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哈哈,我喜欢曹孟德《短歌行》中的'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因此有了'相逢意气为君饮’。眼前景致,倒让我心里有了一首《春中田园作》,我吟与你们听听,不知可好?”
说着,王维踱了几步,目光悠远,眼神清亮,看着村边的杏花娓娓道来:
屋上春鸠鸣,村边杏花白。
持斧伐远扬,荷锄觇泉脉。
归燕识故巢,旧人看新历。
临觞忽不御,惆怅远行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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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郎,我喜欢'归燕识故巢,旧人看新历’一句,耐人寻味。燕子回来了,飞上屋梁,在巢边呢喃地叫着,似乎还能认识它的旧巢,但屋中的主人,却已在翻看新一年的日历。时光荏苒,白云苍狗,尽在其中。”璎珞若有所思,似乎仍在细细回味。
“是啊,归燕回巢,故居依然,但东风暗换年华,岁月在不知不觉中更替变化。和天地相比,万物终究是渺小的。”王维知道璎珞读懂了他的心境,和璎珞相视而笑。
“姐夫,我喜欢'临觞忽不御,惆怅远行客’一句,特别是'惆怅’二字。你本想开怀畅饮,可是,刚拿起酒杯却又放下了。因为,你想到了某个离开家乡远行在外的亲人,惆怅之情浮上心头……”
“兴宗,诗贵在言情,但情不能直达,需寄于景物、情景交融才好。我喜欢扬州诗人张若虚先生的《春江花月夜》,堪称'以孤篇盖全唐’。他表面写江、写花、写月,其实是在写他对宇宙自然的思考和感悟。每次读'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我都有知音之感。”
“姐夫,听你如此说来,我还想起了唐初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和《春江花月夜》有异曲同工之妙。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是的,陈子昂去世于则天顺圣皇后久视元年(备注:公元700年),我出生时,他已去世一年。不过,在精神上,我倒觉得他和我们是同时代人。在他这首悼古伤今的生命悲歌里,我读出了他的孤独、他的骄傲、他的苍茫、他的落寞……”
“王郎,兴宗,我看你俩都要变成'诗痴’了,心里眼里都是'诗’哦。”璎珞巧笑嫣然,打趣他俩道。
“哈哈,兴宗,科举取士的重点是诗赋,你若能在诗赋上再下一番功夫,明年春闱当可以蟾宫折桂。”
“姐夫所说极是。我准备将初唐以来的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陈子昂、沈佺期、宋之问、杜审言、张若虚等大家的诗好好研读一番,当然还有姐夫的诗。”兴宗平时嘻嘻哈哈的,但说到正经事,倒也十分认真。
“有志者,事竟成。兴宗,你好好准备,让岳父岳母高兴高兴。”
三人正说话间,崔府的家丁旺儿急匆匆地朝他们跑来。还没站稳,就奉上一封信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姑爷,老爷说这是一封来自济州的信,怕信中有急事相告,特地让我跑来给您。”
王维、璎珞、兴宗面面相觑,一头雾水。王维忙接过信笺,打开细读。读着读着,开怀大笑,说:“璎珞,兴宗,想不想和我一起去江南一游?”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