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草:一只行走在乡村的龙虾

一只行走在乡村的龙虾

文/田草

乌力吉正在呲尿,救济那棵打蔫许久的白菜,忽听广播喇叭喊:乌力吉有快件,速到村部取。撒了一半的尿,被他停止运行。

一脚迈进村部,险些将村长包金虎撞个跟头。

包金虎说,啥事,还这么毛愣。

乌力吉一抹鼻子,结巴着说,没啥大事,过生日……过生日,儿子给邮点东西。

狗养孩子,不等毛干,急个啥?

乌力吉脸红了,说,活物,怕它死了。

活物?你儿子不是在青岛吗?咋回事?包金虎伸过脑袋看究竟。  乌力吉用牙咬开一个白泡沫箱子上的胶布,嘣,从里面露出一个红脑袋,包金虎惊叫道:哎哟,是一只大龙虾!

乌力吉一愣,转过头来,说,你还挺识货的,还认识龙虾!

切,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包金虎露出狡黠地一笑。

乌力吉马上向村长求教:这海虫子,咋吃呀?

包金虎小眼一眯,开玩笑道:砍着吃,杀着吃。

乌力吉羞红了脸,支吾着说:它身上都是硬壳子,肉在哪呀?

外行,外行。包金虎狡黠地一笑,说,宁吃海里一口,不吃地上烂肉一筐。这不是吃肉的东西,吃的是品味。

啥叫品位?快说。别逗唆我,再整一会儿,哈喇子流出来了。

品位,就是城里人,过得高级的生活,跟咱们过的日子不一样。

比如:你儿子巴特,过生日给你空运龙虾,就是在提高你的生活档次,把你往上等人上拽。

包金虎这么一说,乌力吉明白了。他邀请包金虎跟他一起过生日,当“上等人”,不知村长可否赏光?

包金虎也不客气,说,真怕你把这东西吃白瞎了。乌力吉又说,把老牛叫上,让他也开开眼界,巴特上大学走时,人家还资助过200元,我一直愧对人家。

今天有龙虾吃,赶紧把他叫上,一块吃龙虾。

包金虎随后,拎来一只大白鹅,吱嘎叫着,一副冤屈的样子。

大白鹅,莫名其妙,招来杀身之祸。

龙虾才是真正的主角。包金虎说,这只龙虾,最少值一千多块,相当一头牛的半个屁股。

这是虾中之王,虾的鼻祖!

以前吃过小虾米,包出来的饺子,别提多鲜美了。

大龙虾是小虾米的二大爷,要是蘸上芥末油和醋,甭提有多香了。

乌力吉一脸难色,说,一辈子没吃过海货,家里没有芥末油,甚至连蒸锅也没有。

包金虎说,別苦穷了,儿子都是大城市人,都给你送龙虾了,你可不是一般人了!

乌力吉脸红了,他又一次邀请包金虎去他家。

包金虎见他诚心,也不客气了。但是,他强调蒸锅要有,芥末油要有……缺一不可,马上找跑腿的,往这送。不然,显得咱太没品位了,品位懂吧?

吃龙虾,不能急。需要文火慢炖,火不能急,火急了,膏飞了,鲜,就体现不出来了。在温柔中,实现谋杀。

大鹅炖在锅里,不如我们猜色子,看谁幸运,吃龙虾头。

龙虾头,代表鸿运当头。不能随便吃,必须隆重对待。来,猜色子,三局两胜,不许玩赖。乌力吉找来色子,老牛摇色子,当裁判。

包金虎猜五,乌力吉押六。开,五个点,第一局,乌力吉领先。再来,包金虎押大,九点一次,八点一次,三局两胜,包金虎获胜!

接下来,赌龙虾的尾巴。老牛说,龙虾的尾巴,带松紧的,像蝉蛹。那里面的肉,带着海水的味道。咱们没见过大海,没坐过飞机,能吃到龙虾的尾巴,就等于去过青岛了。

青岛啊,青岛真是一个好地方!

来,猜!押大,还是三局两胜,赌龙虾的爪子,两个大钳子似的爪子,里面的肉,比黄金还精贵。要是蘸芥末油吃,那味道,太香了。芥末油来了,乌力吉没吃过这东西,一下子挤多了,呛得他连打几喷嚏,呛得捂着鼻子蹦。

包金虎哈哈大笑。说,瞧,你这点出息,真为咱希伯花人抹黑。吃龙虾,要的是那个氛围,就像猫抓老鼠,要的是过程,不是老鼠的肉。

来,重来!老牛蘸有了经验,用筷子蘸一点点芥末油,咂摸咂摸嘴,说,好吃!这芥末油蘸虾肉,太香了!

大鹅炖好了,他们继续猜色子,喝酒,撞杯。

不知不觉,天黑了,酒瓶子越来越多,弄得星星都不好意思了。

乌力吉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蓦然间,他见到桌子下面,有团东西在动,定睛一看,竞然是那只大龙虾。它还活着,两个黑眼睛,亮晶晶的。

乌力吉一阵激动,他抱起那只龙虾,摸着它冰凉而美丽的外壳,忽然,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起来!

作者简介

田草,内蒙古作协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四届作家班学员。作品散见《长篇小说选刊》《四川散文》《鸭绿江》《岁月》《骏马》《北极光》《今古传奇》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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