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雨停了,儿子打来电话,说一向乖巧的小孙子这两天总是哭闹,也找不到什么具体原因。妻子若有所思地说:“这个小家伙不会是想我们了吧?有半个多月没去看孩子了。”刚一周多一点的小家伙很是亲奶奶,每次过去都缠着奶奶不放手,胖嘟嘟的小脸儿斜靠在奶奶的肩膀上,生怕别人把他抱了去,这可能就是别人所说的隔辈儿亲吧!见我没有吭声,身患脑瘤的妻子有点伤感地对我说:“我也有点想孩子了,就我这个身体,也不知道能陪着孩子走几年?”我不禁心情有些黯然了:“那就请半天假过去看看吧,怕晚上单位有事就不住宿了。”我们在一所基层卫生院上班,这两天疫情防控和汛期形势正紧,也没有过多的时间允许我们请假。说走就走,驱车赶往市里,路上有几处滑坡,不过还都过得去。到家打开房门的那一瞬,小孙子一脸兴奋地蹒跚着跑过来,身后紧跟着照看他的姥姥:“孩子听到门响就跑过来,拉都拉不住!”见到奶奶的小孙子欢喜异常,张着小手、一步三摇扑到了妻子怀里。整个下午气氛融洽,小家伙又恢复了乖巧可爱的样子,和奶奶嬉笑玩耍,不亦乐乎。“看来小家伙真是想奶奶了,我说他这两天总不高兴,还时不时地哭闹,是有心事不会说呀!”他姥姥有些打趣地笑着说。转眼就到了五点多钟,天空又断断续续下起了雨,儿子和媳妇还没有下班。怕雨大了回不去,妻子起身告辞说:“我们得走了,过来看看孩子没事就放心了,单位这两天事多,也不适合请假。”孩子看出了我们要走的样子,缠着奶奶要跟着出门,坐电梯下到一楼,妻子把孩子交还给姥姥,走出电梯回望着和孩子挥手告别,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里面传出了孩子哇哇的哭声。那一年儿子未满周岁,我和妻经常需要夜间加班。那时妻子还担任着麻醉工作,我是卫生院的一名外科医生。尚在襁褓中的儿子无人照看,通常就被临时放置在打包间的空床上,好在小家伙好像知道妈妈就在隔壁,一个人儿不哭也不闹,不是呼呼地睡觉,就是睁着眼睛四处打量着玩耍,静等着大人们忙碌他们的事情。后来儿子稍大了一些,生得虎头虎脑,蹒跚着脚步四处游逛,家里经济条件不好,雇不起保姆,就由母亲带回老家照看。那时家里没有电话,妻子思儿心切,每隔几天我就抽空骑车带妻子回家一趟,见到妈妈的儿子自是欣喜万分,搂着脖子各种撒娇耍赖。欢乐的时光总是太短,最多也就待上一晚,第二天还要赶早上班。而警觉的儿子总在妈妈起床的那一刻及时醒来,要妈妈抱着送到路口。在把孩子交还到奶奶怀里的那一刻,我分明看到儿子强忍着眸子里满满的泪花,嘴里还随着奶奶自顾自地嘟囔着:“妈妈上班,煜儿不哭。”就在跨上摩托回望的那一刻,儿子的泪珠已滚落下来,狠心加油驶离村口,身后传来儿子撕心的哭声。却再也不忍回头看上一眼,一任清晨的凉风吹过我的面颊。有人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为人父母者谁不愿意儿孙绕膝,乐享天伦;为子孝者,谁不想承欢膝下,家庭和满,可现实有时就是这样无奈。好在这些都是短暂的分离,有分离的相聚反而更让人懂得珍惜与回味。而另一种分离却最是伤情。三十年前,我在一次沉痛地回望中送别了深爱我的祖母;两年前,我又在一次伤感地回望中,送别了清贫一生的父亲。他们两人同样走得那么猝然,没有留给我一点床前尽孝的机会。在离开家族墓地的一次次回望中,我眼看着一锨锨黄土掩埋了祖母与父亲的棺木,那一次次撕心裂肺的回望,却是永世的分割与别离。在一次次分离的回望中,我渐渐懂得,人世间最永恒的恐怕就是亲情的牵挂与思念了。有先辈对后辈的牵挂与不舍,还有后辈对先辈的依恋与思念。在一次次分离的回望中,我也慢慢明白,所谓父子祖孙的缘分,也只不过是今生一段或长或短的陪伴而已。我们终将在一次次的回望中告别这个世界,但那份回望亲情的真挚与无奈却会永世长存,直到天荒地老,乾坤永灭。
作者简介:孟宪德,网名太行山人,邢台市信都区人。现为乡村医生,副主任医师。初学写作,曾有两首小诗与多篇短文被地方纸媒刊登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