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厨房物语一:奶奶·灶火
每一个做饭好的女人,都值得我仰视。
奶奶·灶火
文/张亚凌
我们这里的农村,把厨房叫灶火。30年前我做了中学语文老师,讲到修辞,就以“把厨房叫灶火”为例解释“借代”这一修辞,结果却扯了一节课,让我的奶奶满教室跑。
记忆里,奶奶总喜欢将自己安置在灶火不出来。
时间向前推40多年,还是挣工分的年代。那时,在生产队当饲养员都是美差,我们小孩都知道“牛在哭,猪在笑,饲养员在偷料”。我的父亲母亲都是很老实很本分的人,轮不到他们做轻松活拿高工分。如今看来他们最大的优点有点像最大的缺点——只闷头干活,绝无闲话,更无牢骚。队长看人下饭,他们的存在让重活脏活也能顺利分配出去。
在外面,父亲母亲或许会受委屈,可一回家看见的就是奶奶满脸期待与欢喜。哪怕是一盘凉拌红萝卜丝,一盘凉拌红萝卜片,一盘凉拌白萝卜叶,一盘凉拌白萝卜丝,中间放一小碟盐,一小碟红油辣子。奶奶也会像模像样的摆在餐桌上,殷勤地招呼儿子儿媳坐下。奶奶的讲究让父亲母亲一坐在自家餐桌前,就有了尊严与新的希望。
奶奶会将难以下咽的杂粮变戏法般哄进我们难说话的小肚子。一层玉米面,一层糜子面,一层红薯面,最里面是一层薄薄的麦面,卷起来就是彩色花卷了。多好看啊,视觉的舒服稀释了味觉的抵触。我们也就意见不大地吃下了。
奶奶总将自己泡在灶火里,想着怎样对付清汤寡水的日子,想着让自己下苦挣工分的儿子儿媳吃好,让自己上学的孙子孙女吃开心。奶奶在空空的灶火里用尽智慧对付贫穷,她很为难,更了不起,——没食材却能想办法喂饱我们。多年后,每每听到有人感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时,我就闹情绪,就在心里嘟哝:还是不够巧,巧到我奶奶那样,无米也能成炊啊。
父亲母亲好好挣工分,最苦最累的活都没意见。我们好好上学,奖状贴满了墙。这些都多亏了奶奶,她在家里,在餐桌上,让我们每个人心里都舒舒展展,才能各人做好自己的事。因为不管父亲母亲还是我们,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进家门就被奶奶的笑容及她精心准备的饭菜抚平了心灵上的褶皱。
心里亮堂了,啥事过不去?
奶奶竭力在餐桌上展示的仪式感,不就是专门为我们搭建的舞台?一回家,我们都站在了舞台的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