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洁 | “美要眇兮宜修”——沈宜修（明清女性作家评介之三）

沈宜修

“有明一代，妇女长于文学之佼佼者，首推吴江叶氏，一门联珠，唱和自娱。”（《午梦堂集》前言）叶绍袁的妻子沈宜修，便是这样一位晚明女性作家中具有代表性的人物。

一、宜修生平

晚明时期的江南，经济相对发达，文化繁荣，沈宜修（1590-1635）就出生在江南的文学世家——吴江沈氏。她的伯父沈璟是曲坛盟主，胞弟沈自征所作杂剧《渔阳三弄》（含《鞭歌妓》、《簪花髻》、《灞亭秋》），被时人评为明代以来“北曲第一”。

由于时代原因，她从未上过学。但家族一贯重视女性文化素质的培养，因此即便幼无师承，沈宜修通过向家中的女性长辈求学问字，自己勤加钻研，也常常能“得一知十，遍诵书史”（沈自征《鹏吹集序》）。

在父辈盟约下，万历三十三年（1605），沈宜修嫁与叶绍袁为妻。十七岁文雅俊美的少年才子和十六岁秀外慧中的美丽少女的结合，可谓是既门当户对、又才貌相当的天作之合。

不过，天作之合的婚姻，仿佛也不是那么美好。嫁入叶家的宜修，首先面对的是一个严厉的婆婆。婆婆太宜人并不想让沈宜修作诗，因为她认为这会分散儿子精力，打扰他的学习；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她甚至不允许儿子随意出入妻子闺房。

★严厉的婆婆

★事母至孝而不废吟咏

在这样的情况下，宜修为丈夫抄书，事母至孝，闲暇之时亦不废吟咏。尽力平衡这一切。

★勤俭持家、慈恕平易、慷慨仁义

此外，宜修也是一个勤俭持家、慈恕平易、慷慨仁义的女子。

★庞大的子女团

沈宜修和叶绍袁共育有五女八男，皆有文采，其中叶小纨、叶小鸾以及叶燮文名最盛。

P.S

“五女八男”的说法据叶绍袁原编、冀勤辑校，中华书局2015年版的《午梦堂集》前言：“叶绍袁与沈宜修于万历三十三年成婚，生有五女八男，俱有文采”。

蔡静平《明清之际汾湖叶氏文学世家研究》和王丹《<午梦堂集>女性文学研究》据柳亚子自传《五十七年》及沈大荣《叶夫人遗集序》认为，五女叶小繁并非沈宜修亲生。

然而，一门风雅固然令人艳羡，但命途多舛，足以让人叹息。崇祯五年，十七岁的叶小鸾在结婚前五日病逝。大姐叶纨纨哭妹过度，不过两月也悲恸而绝。沈宜修难以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三年后离开人世。

叶绍袁曾在《午梦堂集·序》中说“丈夫有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而妇人亦有三焉，德也，才与色也。”

纵览宜修的一生，确是德才色兼备。放到今天，想来就是一个性格温柔、举止高雅、解决得了婆媳矛盾、带得了娃、家庭事业双丰收、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奇女子吧。

二、著作概述

这样一位集各种优秀品质于一身的奇女子，也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文学财富。沈宜修主要有两部作品集：个人作品集《鹂吹》和当代女子作品总集《伊人思》，均收于叶绍袁晚年编成的《午梦堂集》中。这里主要介绍《鹂吹》。

《鹂吹》是沈宜修的一部个人作品集，几乎涵盖了沈宜修留存至今的所有作品。内存沈宜修的诗624首，词190阙，偈1首，拟连珠11首，骚1首，赋3首，序1首，传2首。

《鹂吹》的内容与政治无关，基本上都是抒写闺情之作，反映出闺阁女子的生存状态。

在思想内容方面，《鹂吹》中的作品，主要包含以下几种题材：

01

离别之作

①夫妻、亲人离愁

两人成婚后，叶绍袁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地求学、做官，很少回家，这样聚少离多的情形从沈宜修16岁嫁入叶家一直持续到叶绍袁辞官回家，此时，沈宜修己经41岁，人生最美好的年华绝大部分都在无尽的相思中飘然逝去，她只能把难言的相思融入笔端。

这一期间最具代表性的著作是她的百首《梅花诗》（又名《香雪吟百首》）。

不独夫妻间有离愁，亲人之间也有离愁。沈宜修将亲人相离的愁绪吐露于诗文中，写成系列忆作《秋夜忆君晦弟》、《忆君庸弟》、《仲春寄表妹张倩倩》二首、《送别长女昭齐》六首、《花心动·忆别》等等。

②死生离愁

比生离更痛苦的是死别。在沈宜修人生最后三年，密集的悼亡作品是她这一时期的主要感情。

这首《忆秦娥·寒夜不寐忆亡女》，表现出一个失去女儿的母亲内心难以诉说的苦痛。

02

闲适之作

除沉重的离别之作，也不乏轻松的闲适之作：

①与女儿的唱和之作

叶小鸾曾赋诗《晓起》：

沈宜修作《题小鸾所居疏香阁（次季女琼章韵）》和之：

②赏花之作

如《木香花》、《锦葵花》，等等

③与亲友相赠之作

其间有一些谐趣之作，如《颜延之有五君咏暇日戏拟为之》、《六妹照镜口赠》、《七夕赠六妹合欢》，等等。试看其中一篇：

照镜者欣然自赏，旁观者亦留连美境，笑语之间，乐趣自生。

在叶绍袁辞官回家至女儿小鸾去世的一年多时间里，沈宜修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她此时的诗，也因此不乏艳丽、欢欣之语，如:

此时，诗文便成为欢聚的记录，使温馨的记忆历久弥香。

03

参禅之作

明代正是佛教盛行之时，沈宜修的身边自幼就围绕了不少参佛之人。她一直处于浓厚的佛学氛围里，对佛学也素有研究。

两女亡故后，沈宜修益加迫切地求助于佛学，以期摆脱俗世的生离死别之苦。这一时期作品中频频出现参禅之语：

“无业堂”是泐大师所云纨纨长女、小鸾季女、世偁次子、世儴第八子逝后所聚之处。在心灵的苦苦挣扎之后，沈宜修终于在无业堂中寻求到了灵魂的栖息之所。

总言之，一卷《鹂吹》，似一部个人史诗，展现出沈宜修艰辛而不平静的一生。

三、文学地位

沈玉清在《广东女子艺文考》中提到妇女成名的三个要素：

而沈宜修完美地符合这三个条件：其父沈琉、其伯父沈璟以及她所在的沈氏家族都是声名远播；丈夫叶绍袁与其伉俪情深，经常倡和，叶氏家族叶氏书香门第；她的三女叶纨纨，叶小纨和叶小鸾以及儿子叶燮都是文坛不可多得的人才。

当然在晚明女性文人辈出的情况下，她能够取得代表性的地位，主要还是来源于其自身才情、女性意识的觉醒及对后世影响。宜修的地位可以概括为以下三个方面：

01

致力于自身诗歌创作

宜修一生并不长，只有短短四十六年，但是却留下了丰富的文学作品。《鹂吹》中光是诗作就有六百二十四首，词一百九十首。

纵观晚明以前的女性诗人，蔡琰仅存三首，李清照存词四十九首，朱淑真也只有一百首，宜修是晚明乃至整个古代女子诗歌史上存诗位列前茅的诗人，直到清代顾太清的出现，宜修的垄断地位才被取代。

虽其诗歌质量不像李清照一样首首是名篇，但其选材广泛，主题涵盖生活各个方面。读宜修诗歌，对于了解晚明的女子心理状况和生活情态有一定辅助作用。

02

为保存女子诗歌做巨大贡献

其所编撰的第一部由女子编辑的女子文集《伊人思》，共录闺媛46位（其中元代4位，明代42位），诗188首，词13首，文4篇，此外还收自撰笔记3则，唐宋遗事14则。

正是由于宜修的不断努力，才使得许多优秀的女性文学家和其作品得以流传下来。如宜修表妹张倩倩才华横溢，但现仅存其七首诗词，而这七首诗词能够流传下来，就得归功于宜修的《伊人思》。

其次，《伊人思》确立了晚明的闺媛文学，成为晚明本朝闺秀文集编辑的开山之作，此后王端淑的《名媛诗纬》和季娴之《闺秀集》等都直接受到宜修《伊人思》的影响。

03

叶沈两家的纽带

宜修作为叶沈两家的纽带，其为人和诗作等对后世都有一定的影响，在她的带领下，涌现出了一批批优秀的女性文学家，丰富了晚明的文坛。

《列朝诗集小传》和《松陵女子诗征·序》分别描述了沈宜修和同辈女性对当代及对后代的影响：

前者赞誉了沈宜修的才华直逼谢道韫，而且肯定了她对周边女性的带动作用；后者则历数了沈、叶两家女性在沈宜修及同辈女性的影响下所取得的骄人文学成就，如叶小纨及其姐妹的文学成就，就是宜修言传身教的结果。

报告人：朱洁

小组成员：陆雨喆、岳小岚、耳诗莹、王程程、张心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