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萍精品学生作文选（十）她说（《语文导刊》2016年1月）

（感谢“大余朗读者”晓晓）

她说

大余中学高三（15）班 梁欢 《语文导刊》2016年1月

那天，是十分普通的一天，和其他每一天没什么大的差别。而那天，对于妈妈随口发出的“去外婆家？”的邀请，意外地，我竟没有拒绝。

连我自己都不明白那一刻我为什么会下意识地作出这样的回应。

外婆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即使手停下了，嘴也停不下来。妈妈被指挥去帮外婆用老式洗衣机洗衣服，而我只能自觉地留在厅堂里陪外婆聊天。

头顶老旧的电扇吱吱呀呀却仍是十分卖力地旋转，像极了年纪渐大却仍是终日忙碌的外婆。

我只是偶尔接话，但其实一直很认真地在听着。

听她说谁谁发了大财；听她说谁谁的什么人去世了；听她说起多年前这片区域唯一的一口井干涸缺水，全家人不得不起早去很远的地方挑水；听她说年轻时淋过的大雨让如今的她被风湿折磨、双肩疼痛，弯下的腰再也没直起来过；听她回忆起几年前去世的儿子时目光一瞬的触痛；听她担心外孙女们的婚事；听她嘱咐我要像领家的露露一样懂事听话；听她认真地说要我考上好大学......

说着这些的时候她也曾自然且漫不经心地随手指过就放在厅里的、被雨棚布盖住大片的东西，“只要你们过得好，我和你公公就走得放心了”。

那是我每每站在这里时始终不敢触及、始终不愿予以注目的、也是我拒绝来这里的东西——几年前外公外婆就为自己备下的棺木。

那触目惊心的黑，刺痛着我的眼。

它们时时刻刻在提醒我，某些我已不愿再度承受的悲伤正在步步逼近。

我把目光转向外婆，阳光越过我从身后照在外婆身上，落在她佝偻的背脊上。

小时候外婆告诉我，老人是会变矮的。

我在一天天长高，外婆却在一天天变矮。

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时光是个小偷，它让我一天天长高长大，却在悄无声息间将外婆的脊背折弯，让本就不再强壮的身躯日渐消瘦、多病。年老的血液在皮下凸起的血管里缓慢地流动，不知道哪一天就会不再前行，彻底地在僵冷的身躯里固化，不再温暖如春。然后那个可亲可敬的人就会被放进那个黑色窄小的木头匣子里，被永远地埋进阴冷的地下，再见不到阳光，别的人们只能凭借一两张照片来怀念。

小时候看《还珠格格》，里面一众格格阿哥骗皇帝说，香妃娘娘变成蝴蝶飞走了。

这其实是最最恐怖的预言了。

外婆的身躯在一天天变小变矮，是不是有一天她也会突然就消失不见，变成在阳光里舞动的尘埃，永远都在我身边，又永远都不在。

那会是我永远都不想要面对的场景。

我深深的知道，面前这个絮絮叨叨的人，我一点都不想失去。

可这个人现在却没有力气像以前一样勤快了。得了矽肺病的外公住院，不会用洗衣机的她只能让女儿把积了两天的衣服用洗衣机洗了，以前她可是可以一个人手洗全家的衣服，无论夏冬；这个人不再有精力和灵敏的嗅觉、味觉，无法像从前那样烧出平凡却美味的菜肴；这个人只能一个人孤单地咳一整夜而无法安稳入睡……

终于，我只得承认——外婆，已经老了。

却已经无法挽回这么漫长年岁以来，被我忽视错过了的那段岁月。

我在无所事事中虚度了本该被珍惜的时光，忽视了对我而言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幸好，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知道，不该说“以后”，而该说“现在”。

但这个“以后”是我一定会达到的诺言。

一年后的那段假期，我会走过那段不算长，而我却走了十几年还没到达的距离，在晴好的阳光里，坐在择菜的外婆身边。

什么也不做，只是，听她说。

简评：

读完本文，我们能感觉到作者在行文结构中始终贯穿的那份浓郁的亲情，以及隐约的忧伤。岁月斑驳了外婆青春的面容，染白了她乌黑的秀发，让作者悚然心惊，难以接受。这些情感交织在平淡自然、朴实简练的语言中，却让读者深深震动，直击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