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过3年学的父亲,却干了许多文化人干的事儿……
父亲是陕西关中平原上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上过3年学,认识不少字,会算加减乘除,还会慢慢地打算盘,在我们村同龄人中算是一个知识分子。经常有乡邻请父亲帮助写信,尽管父亲写的信经常有错别字,但意思表达基本清楚,加上态度和蔼可亲,对人热情,深得大家欢迎和信任。
父亲在劳作之余,干了许多文化人干的事儿。我现在记得的就有生产队出纳、生产大队出纳、农村信用合作社信贷员、水利技术员、土地平整技术员等等。尽管只挣一份工分,但父亲经常身兼数职。我觉得父亲最了不起的是他作为水利技术员带领3个自然村的劳动力,通过几年的努力修了一座水库,而且成为当地的样板工程,常有领导带人来参观学习。在修水库过程中父亲还自制了一个简易的“经纬仪”测量坝体高程。父亲办事非常认真负责,而且善于思考,总希望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所以组织上也将有“技术”含量的事情都交给他做。父亲把样样事情都干得非常出色,每年都能得不少奖状。
父亲一生不会骑自行车,所有的工作都是走路完成的。我现在依然能记得那时候父亲每天早出晚归,走路犹如小跑。我童年时父亲给生产队喂牲口,他在饲养室说的一句话我至今犹在耳旁:“只要好好干,做啥都能干出成绩,喂牲口也能干出成绩!”
父亲极具孝心,是远近闻名的孝子。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从来没有与爷爷奶奶顶过嘴,即使他受到奶奶的训斥时也赔着笑脸。在当时并不宽裕甚至清贫的生活中,父亲总是千方百计改善爷爷奶奶的生活,经常用板车拉着老人去邻村看戏,尽量使他们心情愉悦,安度晚年。父亲不仅对自己的父母,对自己的舅舅和岳父也都孝敬有加,在自己生活很不宽裕的情况下依然尽可能在经济上接济他们,在当地也传为佳话。
1977年恢复高考,已经做了一年多农民的我跃跃欲试,父亲给了我无声的支持。当年高考失利,次年再战。1978年高考成绩公布前,坊间传出我又一次名落孙山。我当时焦虑、彷徨、无助甚至绝望,父亲小心翼翼、轻声轻语的一句话:“没考好没关系。你如果明年还想考,家里继续供你。”让我顿时泪如雨下。我当时已经不是一个中学生,而是一个生产队的全职劳力。我去复习考试,生活的重担只有父亲一人承担。
后来,我成为一名教师,父亲依然对我嘘寒问暖,关心我的生活。有一次我好奇地问他,我现在北京工作生活,肯定比您在陕西贫困农村生活好,您为何还老问我生活的怎么样?父亲沉思了一下慢慢地说:“老人总是担心孩子生活得不好!老人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下来给孩子吃,只要孩子说好吃,老人心里都是高兴的!”语言朴实无华,但多年来我一直铭刻在心,也深深为这样的父爱而感动。
父亲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农民,大半生都在为生存和温饱奔波忙碌,生活几乎是用苦难堆砌而成的。但他几乎没有抱怨,乐观对待人生,乐观对待苦难,认真做每一件事情,对工作、对父母、对子女、对亲戚朋友、对邻居同事,极尽责任担当,辛勤付出,不惧吃亏吃苦。
苍天保佑,父亲今年九十有二,是村里有史以来最高寿的男性公民,身体依然健康,生活完全能自理。父亲在,我不仅年年有家可回,而且我就依然是一个儿子,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在这里我想对父亲说一句我从来没有对父亲说出口的话:“亲爱的父亲!父爱如山!感谢您的养育之恩!”
父亲是一种责任担当,意味着无私奉献!
(作者系全国政协委员,中国地质大学(北京)原副校长)
作者:王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