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奢侈而美好的午后

一个奢侈而美好的午后

□汪厚霞

暖阳照耀的午后，我总要到略显逼仄的阳台上站站，看看。我家住顶楼，从阳台向下看，一切尽收眼底。不过，中午的时候，除了一两个保安还在机警地四处张望，外面很少有来往的人或车。

我的心思却在别处。

天天忙累，使我怀疑一直信奉的格言“忙是治愈一切问题的良药”，不禁想起那句“我们走得太快了，应该停下来等等身后的灵魂”。

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带着感到无处安放疲惫的身心，我有点落寞地把目光收回到阳台。

阳台上的风景就是这十几盆高低错落放置的绿植了：吊兰四处蔓延蓬勃生长，长寿花花已凋谢但叶绿欲滴，芦荟和仙人掌恹恹欲睡无精打采；还有那些多肉，长得矮胖敦实。它们都好养易活，几滴水就能旺盛，有阳光就会灿烂。它们像被遗忘的孩子，我用目光一个个地抚慰它们，满怀愧疚地给它们挨个“灌”水。当盆中干涸已久的泥土吸饱了水分，我心里才略略有一种欣慰感，仿佛刚刚给了长期缺乏母爱的孩子足够的零花钱。

绿植主要都集中在阳台的东面，西面是一只硕大的猫砂盆，旁边是总是保持半碗猫粮的猫碗。偶尔我会把灰色的大猫窝也拎过来，让大黑猫晒晒太阳补补钙。每当这时，大黑猫总是不情愿的样子，它把那圆圆的脑袋朝里，屁股朝外，尾巴拖在窝外地上，咋一看，像一个大大的毛茸茸的逗号。我用手摸摸它，它懒得动一下；唤它，半天才爱理不理地喵一声。

其实，我也想像它一样，一头钻进舒适厚重的被窝，关掉闹钟，在黑甜的梦里一觉睡到自然醒，梦里才会有我想看的风景。恍惚间却又踟蹰呆立，不敢立即去卧室，怕浪费了这一刻：一个人，午饭后，看看花，摸摸猫，晒晒太阳，发发呆，听着老歌，可以胡思乱想，可以多愁善感……

这是一个奢侈而美好的午后。

我也来到了人生的午后。

人到中年，承上启下。曾经为了工作事业，为了家庭孩子，不眠不休过，身心疲惫过。终于，熬到了孩子上大学，熬到了工作稳定，家庭坚实，有所成就，丰实富足，可以开始放飞自我了。

于是，我开始“规划”自己，从工作到生活，把时间安排过于“充实”。别人看到我的脱胎换骨般改变，我也习惯了自律。可是，过犹不及。密不透风的日常使我心情烦躁、脆弱、疲惫，特别渴望那种“稀松平常的日子”。

天天晚上和一个人独守老家的老妈视频电话时，她总是絮絮叨叨却又很热情兴奋地问这问那，告诉我小村大事……尽管同样的内容她每晚要向四个子女一一播报一遍。她总是热情依旧，关怀不变，反复叮嘱，以至于我有时为自己因疲惫例行公事般敷衍而惭愧。

人，大概活到了一定年岁，才能变成智者。像老妈那样，真的不在乎成败得失，只求平安健康；不问钱多钱少，只望家庭和美。

而我，走着走着就忘了初心。嘴上说着看开看透，实际上，对于功名利禄，仍然没“开”没“透”。

因为放不下，所以才会累。曾经，因为忙累了一天拖着疲惫身躯回家还要再打开电脑继续改课件，听说儿子在和室友打游戏，或者因为先生生意上小亏损，都能触动我已脆弱敏感的神经。

其实，忙有什么？总有闲下来的时候；累有什么？睡一觉又满血复活；失去有什么？总有重新获得更多的时候。英语中有句谚语，每一朵乌云都有银边。再忙的一周，总有晚上没有加班的周末，可以出去放飞一下自我，不管是小聚吃喝还是在健身房出力流汗，都是调节身心的美好时刻，是沉重生活里的一线阳光。唯有经历过身心的忙累，才更觉一丝闲暇的可贵；唯有经历过长久的平淡，才更珍惜寻常生活的那些小自由和小快乐。

人生的风景，不在梦里，不在别处，它在每天使我们忙累也给我们自由和快乐的寻常日子里。

汪厚霞，江苏省淮州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