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的呼唤--徒步峨眉随想录

近期，参加了一个徒步活动，朋友介绍的，穿越峨眉山，途经万年寺，全程25公里，人挺多，超出预期，人们对于自然的热情，对于走出生活的藩篱有很多的渴望。

我向来对于人群是无感甚至恐惧的，不太愿意凑热闹，但我又特别喜欢喧闹的环境，喜欢在喧闹里独自安静，反而思想特别的清晰，情绪特别的恬静。其实，在有些时候，又有人反应说我是呱噪的，我偷偷乐，那说明，在人群中一定有自己喜欢的人吧。

人真的是很矛盾，安静的人也会躁动，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安静的人就躁动了，妄图通过躁动来吸引喜欢的人。躁动的人也会安静，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躁动的人就安静了，妄图通过安静来吸引喜欢的人。有人说，缺什么就炫耀什么，可能吧，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

天下雨了，大巴车行走在高速路上，窗外笔直高耸的桉树，还有不知名的绿树和樟树，被一层一层的藤蔓缠绕向上，还有青苔。

成都阴郁的天气正适合藤蔓植物的生长，有充足的空气水分，还要向着阳光生长的秉性，所以，在成都的很多地方，但凡缺乏人为干预，树上总是藤蔓缠绕。

藤蔓缠在树干上，像是一层遮羞布，遮住了光溜溜的树干，迎风招展的绿树，就像是穿着绿色衣裙的少女。但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被装扮了的绿树，要承受藤蔓的缠绕与营养争夺，突然想到了，有权势的男人们，在接受女人们攀附，也在被吸着血，还会一不小心枯死了。想着想着，有点儿恶心，又有点儿想笑。

能出来徒步的人是幸福的，现实世界的牵绊太多，还有垃圾娱乐太多，让身体舒展，让心灵放空，无疑是人类感受身体感受自我的难得契机。一场相约的徒步，总是七八人邀约，三五人成行，太多的俗事，让人深陷其中。自己也有一堆事，有一些需要照顾的人，但人连自己打个见（尖？）的时间都没有，还有个什么劲儿。

人们总是把慢慢被各种填充，然后逐渐丧失了自我，就像在自己的每一处住所，都感觉要永远，然后就觉得房子小了，更小了，但每次搬家，面对一堆东西，带走的其实很少，大部分都扔了。特别是买家要求腾空房间的情况下，更是能翻腾出无数只用过一次或者压根没有用过的东西，被遗忘在角落，占据着空间，所以，总会是，房子越住越小了。

就好像自己的手机，开始觉得256G根本用不完，现在看看，只剩40G的空间，都是啥玩意儿啊？清理也无法清理，觉得这也有用，那也有用，就好像真的有用似的。直到某一天，因为手机太慢，选择了初始化…喔，好像什么都没有受到影响，一切重新开始。

小雨纷纷，先头部队一下车就迫不及待的出发了，各式各样的头盔，户外速干衣，登山鞋，登山杖，还有套着防水布的背包，散落在湿漉漉的山道上。我和同伴拿出了事先带着的干粮，边吃边跟上了渐行渐远的先头部队。

每一个队伍总有先行者，越野徒步尤其如此，定下目标之后，一路前行，最强壮且明确目标者，自然而然成为队伍的灵魂。除开活动组织的因素，即便在原始状态下，人群也会很快形成自发的核心，这也可能是人类族群强大的原因之一了吧。

一开始的一段陡坡就有点儿费劲，刚从车上下来，有加上长期没有系统的锻炼，身体有点儿不大适应，但很快人群中就有人用蓝牙音响放起了激情洋溢的进行曲，身体的激素水平开始快速的调整，当身体开始微微出汗的时候，运动的感觉出来了，腿部力量突然开始进入涡轮模式，脚步也不由自主的加快起来。我猜，这可能是曾经跑马拉松的肌肉记忆又回来了。其实自己的身体一直渴望着在户外的狂野远行，但现实和灵魂禁锢了它。

雨水又开始慢慢下起来，细小的风从山谷吹过来，感到莫名的轻松愉悦。此刻，远处高山上云雾在慢慢升腾，满眼的绿树，红色黄色的花，耳边是远处哗哗哗的水流声，雨水洗礼过后的山涧，到处有瀑布在喧嚣。不由自主的远望，看苍翠群山，看嶙峋怪石，揣测着未来的路。

在户外越野登山，装备真是太重要了，防水防滑的鞋子、速干的衣裤、防潮隔热的背包，足够大的水壶和登山杖。上山的小径，台阶上爬满青苔，异常湿滑，每一步都需要登山杖的配合，在这样的山路上摔倒，后果惨到不敢想，特别是在转山的一边临悬崖的小路上。于是就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踩着前面人踩过的脚印，尽量在沙石路上走，避免走光滑的台阶。还是一不小心滑了一跤，幸亏屁股着地，心情是一边觉得很狼狈，另一边又觉得很庆幸。

突然前面队伍有人在喊，路走错了！路走错了？我快步跟上，发现确实路可能走错了，没有脚印，没有路标，大声呼喊前队，也没有任何回音。队伍中明显出现了争执，有往左的，有直行的，都试图证明自己似乎看到了前队队伍的背影或者走过的身影。后来靠着对讲机的几番矫正，才回到了主路。

其实，人们都会有自己的执念，都会觉得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但实际证明，很多人都是错的。因为盲动，多走了不少冤枉路。但人群似乎就是这样，一旦有狂热的激进分子躁动，整个队伍都会跟着躁动起来。好在，有步话机，有路线图，有熟悉路况的先头部队。突然想到，我们党曾经走过的最初岁月，那时候，苏联就是我们的路线图和指南针啊，在大山里转悠的人群，也正是靠着这些微光，才能够坚持下来。后面的伟人探索了正确的道路，但最初一公里，共产国际的强心剂作用毋庸置疑。

有前面的队伍摇下了很多野生猕猴桃，也不管干不干净了，就掰开吃了起来，干、酸，但在户外缺水又消耗的情况下，感觉很好吃。一路上还有无数散落的野核桃，但实在太累，路又太滑，没有人肯弯下腰来捡拾。还有红色的果子很像山楂，刚想吃一下，被同班厉声制止。好吧~_~

一路追赶，赶超了B队，队伍到了一个寺庙，看看手机，已经走了两个小时，大家开始坐下来，打开背包，吃东西，喝水，抽烟，享受难得的悠闲。

寺庙座落在一个山坳里，四面是苍翠的高山，右边上行而来的道路有一条小河，在连日的雨水下，水开始有咆哮的姿势。庙的背后是大片的竹林，这也是我们要攀援穿过的位置，庙的左边是无数座高大的山，一重又一重，庙的前面是一片开阔地，被种上了蔬菜，丝瓜的架子上，有黄色的花，还有金针，还有野花。真是一个风水宝地。

继续出发，越过一个激烈的山泉，便一头扎进莽莽竹林，路陡峭湿滑，都是原始的状态，只好让鞋子趟在泥泞里，这时候，装备的重要性就更得到了体现。真正的徒步鞋，要防水透气，要护住踝关节，衣服要轻防水，速干，在原始状态下，没有装备的加持，人类会比不上大多数动物。

第一次看到竹子的竹节长着密密麻麻的刺，衣服也挂着各种各样的带刺藤蔓，我们成了自然界植物的传播媒介。

路越来越难走，很多地方只能手脚并用，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人却变得莫名的安静，专注的爬山，世俗的妄念逐渐消失了，心如莲花盛放。

穿行在潮湿阴暗的竹林，第一次看到竹节上长出的倒刺，密密匝匝像骨质的伞爪，锐利而突兀。第一次看到悬空的藤蔓，无根无落的凭空生长，还有一捧就断的朽木，上面有不知名的菌类在蓬勃生长。

自然界的演化就是神奇，环境总是很快被适应，物种很快进化，人们穿越行走，趟过泥泞的路，反而成为藤蔓和果实繁衍的媒介。自然界的其他物种，又在怎样改变着人类，比如，持续唤起人类征服自然的念头？

穿行在密密匝匝的竹子、藤蔓、杂树且陡峭泥泞的密林里，身上时不时被竹刺、藤刺扎一下，还有悬空的枯树枝，一不小心就掉落在脖颈上，痒痒的，陈年的灰尘在雨水里搅拌成了颜料，在衣服上自由描画。

手脚并用的前进是静谧且安详的，精神专注且心流涌动，累且放松，凡尘俗事全部抛诸脑后，所有的感受全在呼吸、脚步、湿湿的雨，还有凉凉的风。越野徒步的快乐，不身临其境，无法体验其快感，一旦体验，欲罢不能。

就这样在泥泞中跌跌撞撞，终于要到主路上了，所谓主路，是峨眉山核心景区，领队在对讲机开始提醒，注意“妆容”，注意流动检票。我们满鞋泥巴、满腿泥水的形象确实和游客的光鲜亮丽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游客问“山上这么难走吗”“嗯，不想买门票比较难走”“哈哈哈”。

心中一直是愤愤不平的，特别是关于我们穿越后山而来，竟然要面临票检，我们作为开路者，人工走出了另外一条路，也算是为景区的建设作出贡献，为什么要收费？后来想想，算了，此路是我开，留下买路财乃是中国古今传统，如果真的被盘查，交钱呗，不一样的峨眉体验，也是值得了。

到了景区，路明显好起来，清一色的石板路，但一路的下山也是很伤膝盖，幸好有登山杖支撑一下。终于到一个一个山间的小店，有自来水，大家就刷鞋、洗裤子，防水鞋和速干裤的魅力就体现了，十多分钟的功夫，穿着整齐干净鞋子，和崭新笔挺的裤子再次行走在栈道上时，感觉自己也真正的成为游客。

太阳出来了，夕阳的斜照，万年寺三重廊檐的大门，竟然有“正大光明”的招牌？难道是和故朝堂的“正大光明”有某种渊源？再仔细看，“大山光明”，好吧。赶紧查了百度。

万年寺，四川峨嵋山历史最悠久的古刹之一，相传为汉代采药老人蒲公礼佛处；东晋隆安五年（401）创建时名普贤寺；唐乾符三年（876）慧通重建，易名白水寺；宋称白水普贤寺。万年寺，明万历二十八年（1600）重修时，神宗赐额“圣寿万年寺”，沿称至今；万年寺为峨嵋山八大寺庙之一，全国重点寺院之一，有无梁砖殿、巍峨宝殿、白水池等景点。附近有万年停车场与万年寺有索道相连，故很多前来峨眉山旅游的游客都把万年寺作为自下而上正式登山的起点之一；另外一些游客则把这里作游山结束的终点；此外，浙江天台山有同名寺院，历史亦同样悠久。

看来，神圣庄严的感觉不假，确实和北京故宫有神秘的联系，皇帝的反复赐匾，都证明了寺庙的尊贵。据说，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朱德、陈毅、贺龙三元帅在工作之隙，都先后来到万年寺赏兰品茗，著名的峨眉山“竹叶青”茶叶就是由寺僧创制，陈毅元帅在寺中取名的；如今，寺院还有茶山约20亩。1980年，邓小平视察峨眉山时，7月8日下榻于该寺巍峨宝殿厢房二楼的12号房间。

中国人骨子里，都有一个修身养性做神仙的梦，就像此刻，我们一行人站在万年寺前，沐浴着神圣之光，感受着普贤菩萨的无边法力，感恩父母生养之恩，祝福四海升平，国运昌隆。

万年寺的静谧神圣坚定了行者们的心，在做了祈祷之后，已经下午五点多了，雨过天晴，远远的天际云彩亮了起来，落日余晖在云缝间漏了出，幻化成闪闪剑戈的“耶稣光”，天高地阔、层峦叠嶂，放眼四野，心旷神怡。

黄昏的光影下，小动物们出来了，小松鼠跑到了石阶上，叼起路人掉落的饼干屑。金蟾出了洞，在缓慢的爬行，飞鸟开始在天空成群结队，在为晚上的栖息地开大会，“叽叽喳喳”“嘀嘀咕咕”。

经过长途的跋涉，手、脚、膝盖都酸疼起来，想想修筑这些石阶的工人真是伟大，走过尚且如此艰难，抬着石板，一层一层的修筑起来应该是个更庞大的工程了。想着劳动人民的伟大，脚步就变得轻快起来。

确实很久没有这么长时间走路了，才发现绿树青草黄花是这么美丽，绿苔覆盖、露珠流淌的树枝是这么可爱，还有雷电劈闪过的空心大树，烧黑的树心，空出一个洞，透出诡异的光，昭示着自然与岁月的轮回。树旁密密匝匝的竹林、杂草、满地的枯枝残叶，一层一层……

石阶远远的转角处，又一处高高的建筑，土黄色的宽厚墙体看来，似乎是一个寺庙，走近一看，“息心所”三个大字在在高高石阶的庙门上。息心所建筑布局坐西南朝东北，主殿为木结构重檐穿逗式，歇山和悬山式屋顶均有，小青瓦屋面，素面台基，垂带式踏道多级，坐二级平台，寺周高阁危悬，白云出岫，路颓雾接，寺前视野开阔，是习静、禅定的理想之地。“万籁无声心自息，一身非我物同春。”

中国的古人想必也有很多烦恼吧，或者儒家关于出世与入世本来就是修心的功夫，人们总是在俗事中向往清净，又在清净中，向往喧闹仕途。立德立言立功，谁人不想如巴图鲁刻下石碑，留下在人间活着的痕迹？

日暮时分，在这远离尘世的寂静空间，心自然也就安静下来，与万物浑然一体。其实，在我的心中一直有一个漂泊的梦，如能自由，最愿意的生活状态就是在不同的城市生活，每个城市短居一阵子，体验了当地民情美食建筑之后，再到下一个城市，现在这个念头也从来没有改变，只是现在的条件还不具备，所以只能默默地把愿望埋在心底里。

过息心所，过万年寺，过索道旁的小小街市，过万年村，再一路向下两公里多，就到了雷洞坪，这是索道的起点，由于走的很快，有听说后面队友还没有下山，又累又饿的同伴提议吃点东西，主要是喝瓶冰啤酒，放松一下，我是十二分的赞同，花生米、猪油渣、卤肉、火腿肠，一瓶啤酒下去，真是爽，再来一瓶，身心俱安，一天的疲惫消解大半。

同伴和老板聊了起来，老板说他的小店还可以住宿，自家建的房子，土地是自己家的宅基地，两层小楼干净利索，一天100元包食宿，这么说来，还真是一个性价比超高的休养生息的好地方啊。同伴和老板聊的很嗨，相互加了微信，留了电话，十多分钟就成了很熟悉的朋友，这让我感叹不已。敞开心扉，朋友自来，现实生活中的孤独和疏离，也许仅仅是我们自己的心跑偏了而已吧。

群里提示，人快到齐了，我们加快了脚步，地图显示还有2.5公里，我们就沿着公路慢跑，公路旁河水暴涨，形成无数的湍流，细分出无数的瀑布，哗哗啦啦的水流声，响彻山谷。一个悠然的钓者，在一块大大的石头边垂钓，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收获？

车已经在徒步终点黑水村等着了，三三两两的人群在密集的归拢，不论年纪大小，走过这段艰苦跋涉，无疑都有着良好的体魄和耐力，尤其敬佩人群中白发苍苍的老同志们，听她们的愿望，想在沙漠徒步，行走过敦煌玉门关。我祝福她们，我也为自己打气，往后余生，走更多的路，见更多的人，写更多的字，让世界更温柔。

夜幕降临，摇摇晃晃的大巴车上，疲惫的姑娘们在前排翘起了脚，享受着难得惬意。我的思绪却早早回到了成都，生活还要继续，还有很多工作要做，还有很多责任要履行。只是，回想一路的跋涉，怅然若失，又充满了莫名快乐。

一起来徒步吧，一起来跨过山和大海……把自己隐藏在自然里，留给世界一个远远的背影，多么的孤单又充满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