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京随笔: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文丨曹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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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里如此宁静,几声交谈如蒂落,偶尔的孩子的次第哭声,才知道这是人间,是燕赵大地上飞驰的列车。阳光从窗外普照而来,温暖的透过巨大的车窗,逢铁线一侧行道树的影子,那光芒煌煌然,竟有些调皮的味道,不是大雨落幽燕,不是燕赵多悲歌,而是如此灿烂世界的平静,微笑和飞动的天真。
一行人有张帆、小庆,昨晚十点登车,关闭了灯的幽暗侧座上,和小庆聊天,一瓶助兴的烈酒,调胃的牛肉和水果,一杯的茶水,家里的话,朋友的话,也是花落的声音,又或者我低而沉静的声音,穿透了惬意的车厢,在谁的梦中,敲醒了往昔的记忆,就是那些深藏于山窍的记忆吧。
凌晨六点多些,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还有列车员报票的巨响,正孩子一样熟睡的人,也是孩子一般的怯弱吧,所以一个翻身,杯子碰到床壁的声响,皆有惊动的兴致,而天亮及那些呼唤和对话的音律,当然更为巨著,那就起床吧。
着短袖到车厢的尽头,衔接处,活动手脚,拉伸筋骨,在身体的苏醒之间,等洗漱的人弄完。然后,用凉水一把一把的撩到脸上,洗去一夜的疲劳,浓厚沉静的心,一直沉静着,就像给老师说,我站桩得心,一直非常淡定,遇到一切都不会慌张。
是的,我抬起头,在北国的辉煌阳光下,那一幢幢的高楼也沉静着,已无绿荫的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仿若郊野。真的,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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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中知道天已亮,胞弟一家已经起床,侄子过来拿书包的时候,依然沉静,当张帆和小庆也起床声响说笑的时候,更觉得心灵的沉静,是一个孩子面对这个世界时开始的思考。
看到侄子的作文,那应该是一个雪天,我的侄子一人去上学,整个海军大院,在寒晨中一片寂静,少有人影,处处洁白的雪覆盖,雪所环抱,北疆或到过北疆的,会想到东北的雪原,那沉寂的雪原和沉寂的白山黑水。而这沉寂的灵魂,在内心深处感应着,诉说着,或者仅仅是对视和相守。一辆车从远处缓缓的驶来,依然没有多大的动静,无从损耗这海军大院的清晨沉寂。这美好的小小的心灵,感受到这奇异的情分和景致之时,在抒发情分之时想到它,微微的感叹:美丽的宁静的海军大院。
笑笑的哥哥,我的儿子,是什么时候见到这样的“场”呢?也许是五年级段考之前吧。那天中午他没有回来,我们四处寻找,直到下午上学,我们才见到他的自行车,才见到他在学校的身影。可惜我明白这些却是他在初三之时,我远在北京探亲的时刻,而当时我是怎样的斥责他呀,斥责他让我担心,让家人担心,却哪里会想到他,实际上一个人在公园内,在西湖公园,一人面对静静湖水的时候,也许正是思考人生、灵魂,感受世界和人间的关键时刻。只可惜,我不知道他那时的人生境界、感觉时刻,只顾为焦虑而烦恼。
当然,当他们步入青春期,又有什么值得我去关注、观察、思考而引导的呢?这关于生命,关于亲情骨肉,关于生存和成长的责任。
外面起来风,只是看不见的,没有树木,或者说林木已经凋敝,哪怕是此树丛的海军大院,高大的杨树,凛冽的枝枝桠桠。
昨天从军博回来,邂逅公主坟高大的松树,依枝稀叶灰,仿佛没有绿色的北京,到处是高楼,在灿烂的阳光下,那些高楼的阴影,看不到一点儿风的影子,但是听到风声了,呜呜叫的风声,知道日丽广厦之间,有京津地区起了呜呜叫的风了。
坐在家里早餐,在侄子笑笑的房间阅读油画,感觉不到海淀的流风和尘土,就像日寇占领北平时的平民,不会知道日寇遭到我激烈的抵抗,在冀中,在整个华北。即使近在几十里外的西山游击队的抵抗,那些只知生死,或者连死也不知道的苟且偷生,不会顾及考量对日寇的反抗、驱逐日寇,建立新中国的理想吧。
站在笑笑房间的窗口,望着远处的西山,蓝雾之里,呈褐色起伏,据称,八大处的第二处有佛塔,塔内供奉佛祖的舍利子,而且是牙齿,其中可追索到辽代,后有汉奸痞子领着八国联军要劫取舍利,轰平塔身,只剩底座却无获而归。建国初期,华族在塔基上找到舍利,并重修佛塔。此西山及寺庙见证着北平和民族的盛衰荣辱,人性兽性,而又有多少人忧此伤其风声风化呢?也许自己杞人忧天吧。
外面起了风,只是看不到,静心观察,细心推测,又如何不知此天此风与自己息息相关,与家人盛衰相系呢?与自己息息相关的是,可以察此揽此而广播宣传;与家人盛衰相系者,可以凭此宣传的社会性,为生存生活给力添彩。
但是不知为什么,在编辑和修改这些七年前的文字时,总会想到《四世同堂》,想到老舍的结局,和那本书的结尾:“风起了。”如是,忧伤便在心山之上,脑海之里,旋转舞蹈,而伏流四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