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修订整理收纳： 再致女儿

再致女儿

第一次给你写信是在你十四年生日，也恰好你初中毕业，一晃三年多过去了。这封信本应写在你十七岁生日高考已经录取还没有入学的时候，不是老爸忘了，而是老爸还没有准备好以成年人之间的方式和你聊，可是你的确已长大成人了。
       你已经入学大半个学期了，我和你妈在慢慢习惯你不在身边的日子，想你也融入了有着深厚历史气息的康乐园生活。你知道老爸虽然混迹商务场中，却一直心仪学人生活。当你每日穿梭在中大南校区林荫中的老房子，知道傅斯年、顾颉刚、王力（我想迎合你们90后的习惯把鲁迅排在后面或不列入）曾在这里漫步沉思，特别是老爸最崇敬的陈寅恪在这里生活了20年，老爸都有点羡慕你。陈寅恪的那座小楼和小楼前的那条特殊的白色小路一直都是我的朝圣地，而你现在几乎每天都可以经过。就算替老爸吧，你每次经过的时候表示一下敬意。

你也在慢慢进入学术殿堂，所以我特别提到陈寅恪。他是当之无愧的学人灵魂，除了学问研究的精深，最难能可贵的是他没有一般被人轻视的“知识分子软骨头”。去年春节前雪后很冷的一个傍晚，我专程到清华园去找他给王国维写的墓志铭，想亲眼看到刻在碑上的那句“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在这个相对平庸和唯物质的年代，独立的思想是有难度的，但内心的独立意识是不能缺少的。说这些不是想让你成为斗士，相反，老爸希望你是个温柔的孩子，但是温柔的底下要有着坚强的内心。只有内心的坚强才能给你持续的快乐生活。——你的快乐才是老爸所关心的，而你也知道，快乐它不是热闹的Party、酒后的狂欢所能给的。总之，它不是外界能给的，而是源于自己的内心，这正需要坚实的人文素养。要像陈寅恪一样坚守并掌握自己。
       记得你刚上初中每周五天住校，周末回来我都不大检查你的学业，只关心我安排的每晚饭后的孤独散步。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哲人的智慧告诉我们人皆孤儿，我是想在你成长中学会独处，在独处中充实自己的内心。独处不是孤僻，不是不合群，恰恰相反，在体味孤独之后才会有一颗博大和宽容的心。
       中国的教育不是很健全，大学一样，不管是培养就业能力还是培养学术能力，都有些力不从心。你能入读一流大学，总会多一些淘到金子的机会，这是你通过努力所获取的幸运。得知你奔波于各类讲座和古旧书肆，为你的状态而高兴，也怕你累着。还是要注意选择取舍，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说你的床头也有顾颉刚的《古史辨自序》，为了古史辨一书，他竟写了大约有五万字的自序，你大概也少见这样大篇幅的序言吧，足可出单行本。自序里把自己研究方向收窄的过程、博与专的关系说的很到位。面对知识，也忌贪婪。老爸当年只能读很一般的大学，和高中的灌输式教学方式差别不大，所以也就无法达到一种较高的知识境界，在这方面也不能更多提醒你了，不过大学时光美好而短暂，还是要用心把握的。你未来的知识体系和事业方向毕竟是要在大学形成的，早点选定自己的事业目标，然后才可以避免舍本逐末。

另外，恋爱似乎是大学的必修课，特别是在初入学和毕业季，还有每年的一些特殊节日，总会给孤身的学生一些心理触动和压力。虽然你可能比其他同级同学都小，刚满17周岁，但也是一名大学生了，老爸不会像中学时那样太关注你的这问题，相信你的判断力。老爸19岁才上大学，毕业时也没有替你找到你妈，也没学到多少东西，终有些蹉跎岁月的感觉。我还是欣赏冰心90岁时说给铁凝的那句话：“你不要找，你要等”。唯物主义教育让中国人不信很多的与神秘有关的事，但缘分我是相信的，爱情是从来不用着意（但要用心）去找的，也不产生于朝朝暮暮的相处。
       还有一件事，估计你虽已淡化却也总有点耿耿于怀，老爸本不想提，——那就是忘掉北大吧。入学以后你可能也明白了，其实能被公认为一流大学都是可以获得真经的，特别是你的专业，你校该专业是国家重点学科。而学力的高深是靠自己的，你有实力，最终还是会越过如今正行走在北大的诸位而站上塔尖的。你的成绩本可以横扫所有热门专业，但我还是尊重并支持你选择了基础学科。相信庄子的智慧，无用往往更有价值，远离热门专业（或职业），会有一个更真实、更质感的人生。      
        我们的确不幸处在一个平庸的时代（按狄更斯的逻辑也是可能产生非凡的时代），一个普世被物欲折磨的时代，你劝老爸保持些天真和棱角，老爸很乐意接受，而且也一直执行此生存原则。我们爷俩都清醒的知道：太过现实和功利会自伤，会让快乐死亡。——我们共勉。
       老爸爱你，相信你，也尽力理解你。              
                                                                         （2013-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