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亲王纪念馆:荷兰国父在家中遇刺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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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教堂西南角的圣女雕像旁过桥向北走几步,有条向西的胡同,名叫圣阿加莎广场街,进去便是沉默者威廉曾经住过的亲王府,现在被辟为威廉亲王纪念馆。
穿过胡同就来到圣阿加莎广场,这里最早是个贝居安会院,我前面提到过的圣女格特鲁德·范·德尔·奥斯滕就曾住在这。因为担心老教堂钟楼会倒,贝居安会在14世纪搬走。1403年圣阿加莎女修道院搬来,此处的大部分建筑都是那所修道院所建,这也是为什么这块地方叫圣阿加莎广场的缘故。1566年爆发的破坏圣像运动加剧了新教徒与天主教徒之间的矛盾,作为天主教修道院,这里在1572年被政府没收,送给沉默者威廉作为其定居代尔夫特的亲王府。
沉默者威廉出生于1533年,是拿骚伯爵的长子,1544年他的堂兄奥兰治亲王(同时也是荷兰、泽兰、乌德勒支、格尔德的执政)沙隆的勒内(René of Châlon,1519-1544)去世,死前将全部头衔和财产遗赠给威廉,条件是他改信天主教(威廉以前信奉新教),威廉的父亲替11岁的威廉做主接受了,从此威廉开创了奥兰治-拿骚家族。威廉此后虽改信天主教,但一直同情新教,主张宗教自由。
1566年新教徒在尼德兰发动破坏圣像运动激化了宗教矛盾,1567年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派出有“铁腕公爵”之称的阿尔巴公爵(Fernando Álvarez de Toledo, 3rd Duke of Alba,1507-1582)前往尼德兰镇压。这位公爵不分宗教地对尼德兰人进行血腥迫害,对包括贵族在内的上万人进行传唤审判,其中也包括沉默者威廉。威廉拒绝到场,因此被判没收全部财产,此举将威廉“逼上梁山”。
1568年威廉和他的兄弟们组织军队开始反攻,从而开启了“八十年战争”。1572年威廉一家搬到代尔夫特,次年他重新信奉新教,全家投入到战争中,1574年他的两个弟弟先后战死沙场。1577年威廉率军解放布鲁塞尔后,新教的加尔文派试图禁止天主教徒在解放区活动,此举遭到威廉反对,他仍然主张信仰自由,但新教徒的举动已经造成以天主教为主的南方各省的恐慌。1579年南方各省签署《阿拉斯联盟》接受西班牙的天主教统治者;17天后北方各省迅速签署《乌德勒支联盟》以示对抗,起初威廉并不同意,他还试图建立一个统一的尼德兰政权,但最终在众人的劝说下无奈接受了现实。
1580年腓力二世悬赏25000金币刺杀威廉,威廉写下著名的公开信《道歉书》作为回应。名为“道歉书”,实际上是一份与腓力二世的天主教统治决裂、同时向荷兰议会(此信在荷兰议会被公开宣读)表达捍卫荷兰独立和新教信仰自由的决心书。1581年北方七省的最高权力机构三级会议通过《誓绝法案》宣布与西班牙领主正式断绝关系,成立荷兰共和国。共和国虽然不设统一领袖,每个省都可以有各自的执政,理论上由议会指定,但从最初奥兰治的威廉就是荷兰、泽兰、乌德勒支、弗里斯兰四个省的执政,成为事实上的共和国首脑。1582年威廉在安特卫普遇刺后幸运地保住了性命,1584年他再次面临命运的考验。
亲王府的售票大厅由原来修道院的教堂改建而成,门票12.5欧,语音导览器2.5欧,但没有中文。我们存好背包后,走进这座复杂的建筑。在一处楼梯口,动态的投影为我们再现了当年威廉遇刺的情景。刺客名叫巴尔萨泽·杰拉德(Balthasar Gérard,1557-1584),他躲在一楼的立柱后,当威廉从楼上走下时,向威廉连开数枪。为了这次行动,杰拉德精心策划了很久,他假扮法国贵族前来向亲王递交一位伯爵的印信。亲王轻信了这小子,让他得到带枪靠近的机会,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杰拉德很快被抓获,经过严刑拷打,三天后被凌迟处死。不过腓力二世改变了承诺,他没有付给杰拉德的父母25000金币,但送给他们三处位于法国弗朗什孔泰的地产和贵族的封号。为了羞辱威廉家族,腓力二世随后又提出可以将该地租给沉默者威廉的后代,只要他们向杰拉德的父母支付租金即可,相当于让威廉的孩子向刺客支付刺杀他们父亲的赏金。这当然遭到严词拒绝,威廉的后代将刺客在墙上留下的弹孔完好保存,以铭记这一深仇大恨。
相邻的展厅展示了刺客所用的簧轮枪,据说这种枪是当时的一项新发明,用它旁边放着的钥匙将簧轮上紧,可以连续射击。沉默者威廉是世界上首位被手枪刺杀的政治领袖,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Elizabeth I,1533-1603)听闻此事后立马下令禁止这种手枪在英国使用。展柜中还摆着为制作沉默者威廉陵墓中的雕像而做的模型。旁边两个小件都是为这次事件而制作的纪念品,左边小盒内雕刻着刺杀的经过,带铜框的画像则是沉默者威廉临终的样子。
一楼南边的几个展厅介绍了拿骚家族的主要成员和与其相关的人物。这幅是沉默者威廉22岁时的画像,那一年查理五世将整个尼德兰交给儿子腓力二世管理,沉默者威廉曾宣誓效忠新君,谁也没想到十几年后君臣成为势不两立的敌人。
这幅是腓力二世派来镇压尼德兰的阿尔巴公爵,典型的鹰派,企图用残暴吓退尼德兰人。结果反而激起尼德兰普通民众与贵族乡绅的共同抵抗,客观上导致了荷兰共和国的独立。
这幅小画描绘的是沉默者威廉变卖家产,为即将到来的战争筹集资金。
在下面这幅画中,站在中间的沉默者威廉质问立在左边的代尔夫特市长:“你选择效忠腓力二世还是抵抗组织?”这是亲王1572年刚到代尔夫特时召见市长后提出的一个两难问题。当时这位信奉天主教的市长勇敢地回答:“我效忠代尔夫特。”这无疑是个最聪明的答案。
荷兰的抵抗组织在战争中十分注重宣传攻势,他们请画家将阿尔巴公爵描绘成一个残暴嗜血的人物,提醒荷兰民众不能对西班牙统治者有一丝一毫的妥协。在这幅画中,左边坐在宝座上的阿尔巴公爵挥舞着手中的权杖,身后的魔鬼正将一顶王冠戴在他的头上,几条巨大的铁链将手持各省盾徽的使者拴在一起,象征阿尔巴公爵已魔鬼附身,将尼德兰各省紧紧锁在自己的手中。面对此情此景,右边的贵族个个噤若寒蝉,用手捂住嘴巴不敢提出任何异议。室外的场景中则是刽子手绞死或砍死大批无辜的人。
尽管阿尔巴公爵1582年就已经死掉了,但是类似的宣传画在荷兰持续到17世纪仍很流行。据说当时几乎每户有钱人家都有一幅这样的绘画,提醒人们永远不要忘记西班牙统治者的残暴。
威廉遇刺后,他的儿子莫里斯继承了他的大部分头衔。此人骁勇善战,同时也风流倜傥。他有无数个情人,至少为他生下13个孩子,但他一生未婚,因此在58岁去世时没有一个后代有资格继承权位。左边是他的妹妹艾米莉亚(Countess Emilia of Nassau,1569-1629)。
继承莫里斯权位的是这幅画中的弗雷德里克·亨利。他就出生在这幢房子里,出生后六个月父亲遇刺身亡。亨利由母亲路易斯·德·科利尼(Louise de Coligny,1555-1620)独自抚养成人。右边的这位就是他的母亲科利尼,沉默者威廉的第四任妻子。
下图左边这位是拿骚-迪伦堡伯爵威廉·路易(William Louis,1560-1620),沉默者威廉的侄子,威廉去世后他继承了弗里斯兰执政的职位。右边是他的亲弟弟恩斯特·卡西米尔(Ernst Casimir,1573-1632),哥哥死后他继承了弗里斯兰省执政的职位。
除介绍拿骚家族外,后面的展厅还介绍了这幢建筑的历史。前面我们说过,1572年以前这里曾经是圣阿加莎修道院,这位就是1550年前后这里的一位院长嬷嬷。
1566年的破坏圣像运动席卷尼德兰北部各省,代尔夫特也不例外。在这幅画中,新教徒正将壁龛上的圣像拉下来,下边有人将其砸碎。
这是代尔夫特老城16世纪时的平面图。
1584年沉默者威廉遇刺后躺在灵床上的画像在当时是严格禁止外传的。克里斯蒂安·扬斯·范·比塞林根(Christiaen Jansz van Bieselingen,1558-1600)是唯一一位获准进入灵堂为逝去的亲王画遗像的画家,这幅画就是他的作品。
这幅画是沉默者威廉的第四任妻子路易斯·德·科利尼搂着自己的孩子弗雷德里克·亨利坐在椅子上思念逝去的丈夫。此画由19世纪荷兰肖像画家扬·亚当·克鲁斯曼(Jan Adam Kruseman,1804-1862)于1846年创作,可见此主题在当时仍然很受欢迎。
二楼展示了代尔夫特的绘画和蓝瓷等艺术品。这里虽然没有弗美尔的大作,但仍能找到几幅比较出名的画家的作品。彼得·德·霍赫是与弗美尔同时代的人,我们在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看到过他的作品,他带有通视效果的构图和动中有静的画面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这幅《男人给女人读信》创作于1670年,其对比鲜明的光影效果与弗美尔的风格非常相近。
亨德里克·范·德尔·伯格(Hendrick van der Burgh,1627-1664以后)是彼得·德·霍赫的妹夫,受霍赫的影响较大,这幅《窗口的女人和孩子》便是例证。画家通过描绘一对母子趴在窗口望向室内,形成了一个从昏暗的室内看向明亮的室外的带有通视效果的画面。
科内利斯·雅各布斯·代尔夫(Cornelis Jacobsz. Delff,1570-1643)是活跃在代尔夫特的一位静物画家,但在早期也画过一些宗教画。这幅《雅各之梦》创作于1605年,描绘的是《圣经旧约》中雅各梦见天梯的故事。与其他画家不同的是,代尔夫将天梯画成云朵的样子,而非我们常见的梯子,更容易让人理解。只是云朵被画成黑色,似乎有损天使的形象。
弗美尔的名画《代尔夫特的风景》创作于1660年,这里我们看到一幅更早描绘代尔夫特风光的作品,它是亨德里克·科内利斯·弗罗姆(Hendrick Cornelisz Vroom,1562-1640)于1615年创作的《从西边东望代尔夫特城》。画面中的老教堂、市政厅和新教堂都清晰可见。坚固的城墙和严密的护城河让我们更加理解沉默者威廉为何选择在此居住。据考证,这是历史上第一幅描绘代尔夫特城市风景的作品,也是荷兰最早的城市风景画之一。
如此美丽的一座古城在1654年的火药库大爆炸中被毁得面目全非。这场灾难炸死了天才画家法布里修斯、震碎了老教堂的花窗玻璃。埃格伯特·范·德尔·普尔(Egbert van der Poel,1621-1664)和许多当时身处代尔夫特城的画家一样,用画笔记录下当时的惨状。
与其它城市一样,这里也有许多行会或民兵队的群像,我在这里只选择一幅《威廉·范·德尔·米尔的解剖课》,目的是与伦勃朗的名画《杜普教授的解剖课》做个对比。此画是代尔夫特的肖像画家米歇尔·扬斯·范·米尔福尔特(Michiel Jansz. van Mierevelt,1566-1641)和他的儿子彼得·范·米尔福尔特(Pieter van Mierevelt,1596-1623)共同完成的。画面正中的解剖医生威廉·范·德尔·米尔(Willem van der Meer,?-1624)从1614年起在冬季每周都会于老教堂的洗礼堂中举行一场公开课。相较于伦勃朗的同题材画作,此画表现得更为写实。因为腹腔器官最易腐烂,所以通常都从这里开始解剖。尸体旁边燃烧的香蜡是为了遮盖尸体发出的臭味,针线则是为缝合做准备的。然而这样的写实画面无疑会吸引观众的目光,观画者第一眼难免要关注开膛破肚的地方,而这正是伦勃朗所不希望的。
到这个时候,亲王府的室内部分参观完了,在建筑西侧还有一片花园,是免费对公众开放的。花园正中矗立着一尊沉默者威廉的雕像。
我们来的时候,这里正在举行MOJO后台展,他们在亲王府的小院里制作了一个名为《墓地》的室外艺术品。看到这幅清新的画面,我感受到的不是死亡,而是新生,在参观亲王府的结尾看到它真是再恰当不过了,代尔夫特乃至整个荷兰不正是在威廉的带领下获得的新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