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美人”的流毒
王逸在《离骚经序》中说:“离骚之文,依诗取兴,引类譬喻。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虬龙鸾凤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司马迁赞屈原道:“其志洁,故其称物芳。”《离骚》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其中的意象美人、香草了。美人的意象一般被解释为比喻,或是比喻君王,或是自喻;香草作为一种象征物,通常喻指品德的高洁。但是因为其融汇了屈原的身世悲剧和人格魅力而赢得了历代文人骚客们的认同,与屈原一样壮志难酬,孤苦无依的文人士子,也喜借用“香草美人”宣泄自己的情感。他们多采取比兴手法,托儿女之情以写君臣之事,曲折地表现自己的情志。于是这种以美人为喻的传统在后世得到发展。
曹植的“佳人慕高义,求贤良独难”句,以美女不嫁比喻志士的怀才不遇。含蓄委婉、意味深长地表达自己在政治上的失意。诗仙李白的“西施宜笑复宜颦,丑女效之徒累身。君王虽爱蛾眉好,无奈宫中妒杀人!”自比西施,写出他由于言行做派狂放不羁,在朝廷上下引起一些流言蜚语又招致玄宗不满的一腔愤懑。辛弃疾的“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句用汉武帝时陈皇后失宠的典故,抒写自己遭受投降派排挤、嫉恨的 愤懑。
曹植、李白、辛弃疾这样以慷慨磊落、豪迈飘逸、雄健奇伟的大英雄、大豪杰却都把一腔报国无门的沉郁之情寄予在婉约含蓄的比喻之中,借女子之姿向君王乞求遇合。更有 朱庆馀《近试上张水部》一诗: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竟把自己比作新妇,以把主考比作公婆,委实丢了几千年来的文人风骨。
此等文风在屈原“香草美人”的传统形成之后,便泛化成了失意文人借以抒幽怨乞遇合的常用手段。如此,那些失意文人便仿如香风轻熏,身姿曼妙,自怨自艾,哀婉悲凄的深宫怨女,又或是人老珠黄、遭人遗弃的弃妇,哀婉、孤苦、彷徨却又期待君王的回心转意。
这样一种文风或者说这样一种传统让中国的文学凭空多了几分脂粉之气与阴柔之态,就连著成“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司马迁也说: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没来由的就将一个个傲骨铮铮的士子柔化成一个个婀娜多姿、妩媚秀美的佳人,似乎那些才子士人为了所谓的遇合,为了所谓的一展抱负,便只有取悦上司、取悦君王一途。如此,原本应该是有伟岸风骨的文人,便落得个妾妇之态,完成失了阳刚,失了骨气,失了傲岸……
从这点来看,中国文学史上多有脂粉之气与阴柔之姿而少了些阳刚与决绝,便应算是屈原“香草美人”传统的流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