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狗之争
人狗之争
作者：李广生
穿了一件新衣服，新学期嘛，总要有点新面貌。揽镜自窥，气宇轩昂，问曰：吾与城北徐公孰美？得到的回答是：人模狗样。
作为一个以研究为职业的人，自然要琢磨一下。当然，我还不至于听不出好赖，更不至于分不出其中的戏谑，只是很奇怪，这个词的发明者为什么要把人和狗放到一起。
狗是六畜之一，被人类驯化较早的动物，还有的研究说它是最早被人类的驯养的动物，但这一说法缺乏有力证据。至少两三万年前，狗就成为人类的朋友，和人共同生活了。狗在世界上分布极广，差不多有人的地方就有狗。狗以忠实著称，正所谓“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几乎每个民族都有关于人与狗的故事，忠贞不渝的一定是狗，忘恩负义的一定是人。有部电影，名叫《忠犬八公》，讲述这样一个故事：教授从火车站捡到一只流浪狗，带回家悉心照料，狗和他建立起非常深厚的感情。每天下班，狗都去火车站等他，一人一狗，快快乐乐回家。这成为小镇的一道风景，也给人们带来心灵的慰藉。有一天，教授突发急病，倒在讲台上，再也没有起来。但这只狗，还是每天按时去火车站接他。一连几年，每天如此，直到它死去。据说电影根据真实事件改编，感动了很多人。
狗与人的关系如此亲密，把人和狗联系到一起，也算是理所应当。但人模狗样，明显是个贬义词。事实上很多与狗有关的词汇，如狼心狗肺、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丧家之犬等，都不是所谓的好词。既然狗是人类的老朋友，而且是最忠实的朋友，为何得不到人类的尊重呢？这件事颇值得玩味。
狗的祖先是狼，科学家好像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仅从外形来看，家狗和野狼一定是近亲。狼在世界上也分布极广，草原、森林、荒漠、高山、平原，都有狼出没。前两年，一部名为《狼图腾》的书，把狼炒的火热，使它逐渐成为一种文化符号和精神象征。据说狼是世界上最难驯服的动物，几乎无法驯服。相必如是。马戏团里，雄狮猛虎都服服帖帖，但很少有人把狼带上舞台。要不怎么会有狼子野心这句话呢。这就让人奇怪了，在生物学意义上，它们几乎是同一种动物，至少是同宗同祖，但性情和习性为何如此不同？
我又想到了基因。读了几本关于基因的书，便觉得很多事情，其实没有那么神秘，都可以用基因理论解释。特别是《自私的基因》这本书，对我触动特别大，也给我带来很多困惑。如果一切都是基因所造就，人类还有自由意志吗？我们该如何看待我们自己？按照基因理论，既不是神，也不是人，把狼变成了狗。是基因自私的天性、出于生存延续的本能，导致狼分化成两种，一种是桀骜不驯的野狼，一种是温顺忠诚的家狗。基因唯一的目的就是生存，让自己延续下去。自然选择，适者生存，是一条铁律，冰冷而残酷。我们甚至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景：
几万年前，在东亚广袤的原野上，一群原始人在缓缓游荡，他们以采集和狩猎为生。不远处，有一群狼，它们刚刚完成一次围猎，捕杀了一头小鹿，又经过一番激烈的争抢，草地上只剩下零星的血迹。那些身强力壮生性残忍的狼，填饱了肚子，趴在草地上打盹儿。还有一些狼，它们天生性情懦弱，在围猎和争抢食物中，一直处于不利地位，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跟着狼群走下去，它们最终会被淘汰，饿死、病死、或被同类吃掉，它们所携带的基因，就此消失。基因中带有更多的凶残和狡诈成分的狼得以生存并繁衍后代，它们的基因延续下来。正因为如此，狼越来越凶狠、残暴和狡诈。几只生性懦弱饥肠辘辘的狼，四处游走寻找食物。它们来到原始人的营地，意外的得到一些人类遗弃的食物，饥饿暂时得到缓解。渐渐的它们意识到，亲近人类自己才有生路，于是它们脱离狼群，追逐着人类，靠吃那些残羹冷炙过活。它们的基因保留下来，与人类越来越亲近，经过一代又一代的繁衍，变成了狗。
因此可以这样说，狗不是人类驯化出来的，而是自己投靠过来的。会不会是这个原因，导致人类对这个最忠实的朋友并不尊重呢？欺软怕硬也是人的天性，基因所塑造的。因为欺软怕硬更有利于基因的存续。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凶残的野狼受敬畏、忠诚的家狗被歧视了。
有钱了，日子好过了，美好生活惠及到狗。它们也跟着穿戴起来、打扮起来，讲究起饮食。据说中国有两亿多只狗，还不包括每年被吃进肚子里的。随着养狗的人越来越多，人狗之间的矛盾也显现出来。一位老兄晚上出来遛狗，狗跑进一个大门，被保安驱赶出来。老兄生气了，拿把菜刀冲向保安，要给狗报仇雪耻，谁料伤了自己。两个遛狗的人在街边相遇，两只狗掐了起来，两个人也跟着打了起来。狗掐架和人打架，好不热闹，相映成趣，上百人围观。正在潮白河边惬意的骑行，一只大黄狗突然窜到面前，急忙刹车，险些摔倒。主人跑过来，搂着狗脖子，亲昵地说：“告诉你不要乱跑，你就是不听，吓着了吧……”而对惊魂未定的我，眼皮都没挑。本想教训她两句，又怕自己不是对手，咬咬牙，忍了。一个带小孩的年青父亲和一个带小狗的年青小伙，在路边破口大骂，骂出的话不堪入耳。原因是年青父亲踢了小狗一脚，他担心小狗伤害小孩。年青小伙不答应了，暴跳如雷。父亲心里孩子有多重要，小伙心里小狗就有多重要。狗倒是越来越温顺，人反而越来越戾气十足。唉……
我很担心他们打起来，但围观人中不乏好事者、怂恿者。我想劝他们，要打就找个消停的地方，至少背着小狗。人以观斗狗为乐，难道我们要给狗表演斗人？
人模狗样，大致就是装模作样的意思。爱狗人士给小狗穿鞋戴帽，小狗人模狗样了。而人如果撕破脸皮，其实还不如狗人模狗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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