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我家门前的日常公共空间是如何消逝的|周群·早茶夜读570

570| 读城记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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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我家门前的日常公共空间是如何消逝的

文/ 周群

50岁,中学教师

这个月的作业是主聊公共空间的话题。我的选择困难症发作,换了几个题材都写不顺手,忽然想到不如就写写我家门前的日常公共空间是如何消逝的。在我看来,这个微小的“点”充满了喻义。

我打小儿就生活在九爷府里,这话一点儿也没夸张。我妈就在我现在居住的这座老房子里生下我。除去儿时在青岛姥姥家的四五年,在孩子奶奶家的四年,剩下的时光,我都是住在九爷府的老房子里。关于九爷府的历史,网络上能查到的资料越来越多,我就不啰嗦了。九爷府的“极简史”附在最后,大家简单可以了解一下,资料均源自网络,我没考证过,仅供参考。

图一,昔日我家门前的公共空间


图二,今日,我家门前的公共空间已经荡然无存

我家位于九爷府东院(图一、图二中的1)。东院一共就两套高大的老房子,我家占了其中之一。简单说,东院门洞右侧墙壁就是我家房子的北墙。1958年父母从南京大学地理系毕业,双双分配到中科院工作。他们带着我爷爷奶奶从南京迁过来,就落户在中科院的这两间宿舍,自此,我家算是在北京扎了根。

上个世纪整个七十年代加上八十年代初,我们院是有一大块儿公共空间的(图一中的8)。我不会估算到底面积是多大,反正站在自家门口一眼望去,能清晰地看到东南西北四侧的街坊四邻的家(图一、图二中的3、4、6、7,图二中的2)。

邻居家的小辈儿中女孩儿居多,所以年龄相仿的,就很能玩到一处。大白天放了学后,大家常聚在长方形的空地上(图一中的8)做游戏:跳皮筋儿,玩砍包,跳房子都是常玩儿的游戏。我们姊妹三个还会一起打毛球。因为地方大,玩砍包的时候,得奋力扬起手臂,才能把包扔给对方。因为要是力道小了,要么包会被“砍包”的一方会伸手抢到,要么同一头的搭档就接不到。

夏天的晚上,家家户户都会到院子里乘凉。每家都会把自家灯关掉,很少有闷在屋里不出来的。一家人挨坐在一起,街坊邻里间也会聊几句。我家比较讲辈分儿,奶奶坐的是藤椅,父亲是竹躺椅,妈妈坐什么我印象就不深了,我们姊妹三人各自有自己的小板凳。天气晴朗的时候,真的是仰着头就能看到银河。

院子里有几棵古槐,绿荫茂盛,树下很是清凉。只是一到夏天,地上常爬满“吊死鬼”。最喜欢的是院子左侧的松树林(图一中的5-1)。说是林子,只是从外面看上去有那个意思,不记得有多少棵,反正能围成一圈。小树林里有几丛榆叶梅(图一中的5-2),春天的时候开黄花儿,特别好看,我可喜欢了。

小树林里有公共自来水池(图一中的5-3),水池子分两部分:高池子有两个水龙头,用来洗衣做饭;矮池子有一个笼头,用来涮墩布和刷马桶。每天到了该做饭的时候,大家端着锅碗瓢盆去淘米洗菜,也总要多聊两句的。当时的邻居都是科学出版社的编辑。我家规矩多,我又年纪小,我的印象里邻里之间没有谁会搬弄家长里短的是非。我只记得有个编辑叔叔最爱逗我,一见我就问:你为什么叫“周群”,不叫“周邦”“周众”?我先是会解释;解释多了他还问,我就生气,他就会开心大笑。我家除了在水龙头那里洗洗涮涮,每天还要存水,用水桶拎水回家,把水缸装得满满的。

那时候,家门前的空地是我家的菜地(图一中的2),面积挺大,我奶奶种过小白菜。到了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知青返城,有不少人到科学出版社当了编辑。所以出版社就得盖宿舍(图二中的2),我家菜园子就彻底没了。

没了菜地,但好长时间内,我家还有三四个花池子。一到清明,我们就跟着奶奶一起“种瓜点豆”。种花——洗澡花,牵牛花,指甲花,鸡冠花;种菜——蔓生的扁豆和丝瓜,五彩的朝天椒;还种过好几年葡萄,不记得结没结葡萄,光记得葡萄叶子上常爬手指头大小的肉虫子,先是绿色的,秋天就是土黄色。

那时候不光我家有花池子,家家户户门前都有。所以一到春天该下种了,或者秋天收种子的时候,街坊四邻间还会交换花种菜种;邻居奶奶家摘了葫芦也会给我们家分。院子里还有野生的苋菜,谁家想吃了就自己去薅。

这公共空间怎么消失的呢?

八十年代后期,出版社在院子里盖了一个大车库。印象里这车库至少能停三辆解放牌卡车,门前还禁止停车。后来车库又改成了存书的库房。应该说,就是这大车库,一下子把我们这些住户的公共空间给挤占没了。住户都是知识分子,邻居们还都是出版社的人,所以谁也不会想着这公共空间没了有什么不妥。

公共空间越来越少,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随着人口繁衍,家家户户都盖了厨房。八九十年代吧,出版社陆续分房,编辑邻居们陆续搬走,又接二连三地搬进来新邻居。我家因为特殊原因,在这里一住就是六十多年,至今也没挪窝。算起来,整个大院三百七十八户人家,三四十年以上的老邻居没剩下多少户。平时老街坊见了面会打招呼,他们也都很热心,帮我代收快递,遇到事儿会提醒我,但终究都各自忙——又不乘凉了,又没地方种花种菜的,赶巧儿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这些年院子里的空地愈发少了,还有外来打工的人租住在当院盖小平房里——很多人熟悉的小街栗子,存栗子的库房就离我家二十米(以至于冬天的时候,我常走店铺的后门去找老板直接买栗子)……

六七十年代生机盎然的公共空间终于彻底消失。现在,我居住的院子破破烂烂的,已经完全沦落为大杂院,所有关于公共空间的美好影像都只存留在我的脑海里。我们这里是全国文物保护单位,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让我们腾退。我的心里也很矛盾:一方面期待着住房条件的改善;另一方面,又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和这个大院那种长在一起的情感关联。四十多年的居住史让我见证了一个古老的建筑空间的缓慢破败,同时也给我提供了一个相对在社会底层的平民身份或者说平民视角。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身份或视角,在这个日益衰败的公共空间中,我对“底层的生活”、对“百姓”这些词语的含义有最为真切的了解——我又常常为之感到庆幸。我认为这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至于怎么重要,我又觉得一言难尽。

就让我慢慢体会吧,反正没什么可着急的。

这张照片拍摄于今天下午

附:

九爷府“极简史”

九爷府:“大名儿”孚王府,位于朝阳门内大街路北137号,座北朝南。曾作为胤祥、弘晓的怡亲王府。1851年孚郡王奕譓成为宅子的主人,孚王府的名称也因此得来。王府规制宏大、布局结构严谨规范,是清代王府的典型建筑,占地面积44000 平方米(现存 10000 平方米左右),号称是北京现存最完整的王府。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整个建筑群分东、中、西三路。中路建筑有正门、正殿((银安殿,7间)、左右配楼、后殿、后寝、后罩楼;西路跨院为王府生活居住区;东路院是府库、厨厩及执事侍从住所。

孚王府历史变革:

1928年,孚王府出售给国民政府委员、奉系军阀元老、张作霖手下高官杨宇霆。    

1929年1月,杨宇霆被张学良杀死。

1930年,国立北平大学文理学院租借孚郡王府址办学,改称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当时以东阿斯门(侧门)作为校门。

日伪时期,孚王府是日本人的“偕行社”所在地,这时改由南大门出入。

1947年,孚王府被国民党特务机关‘励志社’北平分社占用,戴笠来过这里。

1949年,孚王府由解放军接管后,便成为中央机关的办公场所,陈云、薄一波、邓小平、李维汉、李先念、李富春、马寅初、薛暮桥等人先后在此工作过。

今晚二条

阅读的客厅

曾作为公共空间的读易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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