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正出奇Alpha
依靠时机选择获利?
从我被问得最多的问题开始谈一谈,第一件我们认为不太重要的事。我们的客户问我最多的问题就是:“你对大盘怎么看?”这个问题其实我也回答不了,那么判断大盘、做时机选择对我们来说是否重要呢?首先,时机选择在投资当中有用吗?我想说的是肯定是有用的,但是对于一个能力中等的人来说时机选择有用吗?我们可以看一下统计数据,数据告诉我们用仓位大幅度波动做时机选择,会耗费大量的精力,但是很难给组合带来一个超额的回报。霍华德·马克斯《周期》里说的非常好,“大多数经济预测只是简单的推断。这些简单的推断通常是正确的,但是人人都会这样预测,人人都正确,因此根本没有价值。”
某个宏观数据我预测5.8,有可能我预测对了,但是我预测对了对投资真的就有用吗?世界上最大型的计算机现在已经能够去预测台风的走向了,也能够把天气预报精确到分钟级别。但是还没有超级计算机去可以去精确的计算股票指数。因为股票指数是多重博弈,每个市场参与者都对这个市场产生影响。台风不会因为这个城市做好了防守就拐了一个弯,但是股票市场的参与者是有情绪波动的,每个参与者都对市场产生作用,甚至只是观察这个市场。
对于波段的操作,我个人感觉特别难,我们也很想尝试大盘的波段操作,但是基本上效果不好,尤其管理规模扩大之后,这几乎就变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们做了一些针对公募基金的统计,我们按照仓位波动的情况把公募基金分成五组。可以发现,仓位波动最低的那一组基金,整体业绩持续好于仓位波动最高的那一组基金,无论是短期还是长期,无论市场是整体上涨还是下跌。公募基金中位数的人很难具备择时能力。
交易能否创造收益?
另一个问题是交易能否带来超额收益?我们的客户经常认为基金经理是神通广大的,能够在每笔交易中获益。之前就有很多研究基金的朋友来和我们交流,认为我们买的股票赚不到那么多钱,一定是交易水平很高。但是实际上我们真的是交易水平不太高。经过长期的历史数据测算,我们发现大多数的基金经理总体来说不具备个股波段操作能力,收益每年在正负一个点波动,做得好的人给组合有一点正贡献,做得不好的有一点负贡献,整体来说我们的交易并没有什么贡献。
从定性的角度来解释,大量的交易让基金经理始终处在市场情绪的波动之中,少数比较优秀的投资决策可能因为大量交易而被淹没掉了。基金经理始终处在贪婪和恐惧的冲击之下,让投资决策情绪化,这也许是大量交易不能带来好的回报的原因。统计数据表明,高换手率的基金收益率明显低于低换手率的基金,频繁交易往往对组合是负贡献。
后来者能居上吗?
第三,市场喜欢困境反转、后来居上的故事,因为它很激动人心。体育比赛里上来领先3:0,最后保持到终场,大家感觉没意思。上来落后两个球,最后扳回来,这种大逆转大家都非常喜欢。但是我们觉得其实后来居上是一个小概率事件,强者恒强才是大概率的。背后的原因可能是,现在中国的经济进入到了低速增长时期,极少数行业增长比较快,大多数行业进入到低速增长时期。它的特点就是竞争格局变化的难度大大加大,好公司往往拥有规模优势、品牌优势,资金优势,是积累了多年形成的。同时,中国企业家进取心特别强,即使是那些已经在市场前列的龙头公司依然在努力扩大市场,提升盈利能力。此外,国家层面也希望各行各业涌现出具有竞争力的龙头企业。
定量分析也支持我们的结论,我们做了一个统计,横轴是上市公司ROE的中位数,纵轴是ROE的波动率,可以看到,ROE越高的公司越稳,波动越小;ROE越低的公司反而在低水平上有较大的波动。这几年的市场风格也倾向于给予稳定性一定的溢价。我印象当中市场在2016年之前是给不稳定性溢价的,这个公司是小公司,现在差,觉得以后会好,估值反而会更贵。现在是给予稳定性溢价,后来者居上,这个事情越来越难,押注在这上面,从投资的角度来说并不值得。
行业增速很重要吗?
市场普遍关注公司和行业的增长速度,但不是说只在热门行业、在高增长行业容易产生大牛股。事实上,高增长行业变化快,选股要承担比较多的风险;而在低增长行业,竞争格局往往比较稳定,风险比较小,而且同样能够产生大牛股。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空调行业,2000-2005这五年空调行业增长了3倍多,处于高速增长期。某龙头企业的收入也从60亿做到180亿,但是利润率因为竞争激烈,大幅下降,从百分之四点几降到了百分之二点几,期间股价只涨了30%。而2005年到2018年行业增长趋缓,十三年间销量只翻了2倍,但随着行业洗牌,竞争格局改善,企业的收入翻了10倍,且利润率从2.8%上升到13.3%,股价涨了100多倍。
从某乳制品企业的案例来看,2000年到2008年,乳制品行业八年增长6倍,某乳制品企业收入CAGR 40%,但利润率从6.6%持续下滑至亏损,股价涨幅50%。08年到18年,行业10年仅增长1倍多,但在三聚氰胺事件后,行业格局大幅改善,该企业利润率改善至8%;虽然收入只增长4倍,但股价涨幅30倍。
所以行业高增速很重要吗?也许也不是那么重要。
All in一个方向合理吗?
另一个经常被客户问到的问题:你觉得明年哪个板块比较好。这个问题我也很难回答。我们的客户、我们的渠道,包括我们的合作伙伴都非常信任基金经理,他们都觉得你一定在这方面做得很好,能够预测出哪些板块涨得好,哪些板块涨得不好。
事实是不是这样的?事实肯定不是这样的,能够看准的话真的是赚大钱了。但是再次回到我们的前提,假设我们是一个平淡、中等水平的基金经理,能够主导行业轮动吗?这是不可能的。我们宁可没有特别出色的产品,但是无法容忍有特别差的产品。要想做得特别好,或者做得特别差,一定要在板块上做出比较大的偏离,下非常重的注。统计数据也表明,行业均衡配置的基金一般来说有很好的回报,而且很稳定,就算看错了一个方向也不会对整个组合带来特别大的冲击。
公募基金适合从0到1的投资吗?
公募基金适不适合从0到1的投资?我把从0到1的投资定义为承担高风险、期望高回报,这种投资方式适合公募基金吗?我们做了一项研究统计,公募基金有一个重要的规则是10%的最高仓位限制,也就是说买了一个股票如果超过了持仓的10%,一定时间内一定要卖掉。这项规定让公募基金整体来说处在一个比较小的波动状态。多年来,即使是风险最大的主动权益公募基金,也极少出现非常大的亏损。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好的规则,对持有人来说回报更加稳定。
但这也让我们重仓投资高风险高回报的股票不大值得。统计显示,如果我们用10%的仓位买入一只十倍牛股,每天涨1.16%,200个交易日以后涨10倍。如果没有10%这个限制,其他90%的持仓收益为0,这个组合200个交易日之后净值会涨到1块9。但是如果有10%的仓位限制,200个交易日当中这只股票不停地涨,不停地超标卖出,最终整个组合只能涨26%。
我从2010年开始做投资,有四五个年份年度回报率超过26%,说明这个收益率也不算太难做到,还是一个有挺大概率的事情。但是我从来没有在一年内买到一只股票涨10倍。如此可见这两种事情难度的高低。更何况这样的投资思路下,另外90%仓位还有可能亏很多钱。
我们适合这种从0到1的投资吗?确切地说,我们并不适合在重仓股上进行这种从0到1的投资,以承担高风险来博取非常大的回报,因为你会发现上涨剧烈的重仓股给组合的贡献远低于实际涨幅,博中小概率事件并不能带来与所承担的风险相匹配的收益。因此,重仓追逐高风险高回报对于公募基金而言并不划算。
买入的目的是卖出吗?
最后我想讨论的是,是否应该以卖出的心态买股票。卖出是价值实现的多种形式之一,但我们越来越希望以持有的心态去买入股票,而不是以卖出的心态去买股票。
什么是以卖出的心态买股票呢?比如主题炒作,炒高送配,肯定想着炒高了早早卖掉,或者博短期业绩超预期,也是想兑现了以后卖掉。这一类的我们都称之为以卖出为目的的买入。相比之下,我们更喜欢不大考虑短期卖出的买入机会。
我们感觉自己现在越来越佛系了,有的时候上市公司短期业绩怎么样,到底数据是多少,我们也很难精确预测,这对我们的投资决策而言,好像也不那么重要。有一家我们重仓的食品公司,买了好多年了,每次出报表的时候都有人问我们,你们买了那么多,应该知道到底增长多少,10%还是15%。事实上我们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挺好的,因为不存在信息优势或劣势,这是一个公平的事情。
为什么我们会不那么在意?从我们的角度来说,我们更加注重企业长期的竞争力,对于不影响长期判断的短期业绩波动没有那么在意,这也许是投资当中不那么重要的事情。
让不重要的事成为投资中的错题本
以上说了很多我们认为投资中不那么重要的事,我们把这些事情作为投资当中的错题本,希望用这样的思路来避免把精力耗散在无谓的事情上。我们假设自己是同行之中平均的水平,在这些事上很难建立竞争优势,哪怕是很优秀的人,在这些事上投入精力也未必具有性价比。
我们希望能够用这样的思路来为未来的投资提供一点帮助,或者说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波动,让客户心里感觉更加舒适一点。
选股能力铸就反击实力
以上这些不那么重要的事情我们称之为“防守”。我很喜欢看足球,我以前喜欢意大利队,我记忆最深刻的是2006年的世界杯,意大利和德国的比赛。90分钟的比赛意大利有非常好的防守,和德国队打成了0:0。到了加时赛,所有人都以为意大利会继续死守的时候,意大利队教练里皮换上两个前锋,两个体力充沛的前锋不仅缓解后防的压力,还进了两个球,锁定了胜局。因此,今天我们主要讲的是针对投资当中不那么重要的事情,应该怎么做好防守的工作;但我们不能只防守,我们也要进攻,好的防守让我们立于不败之地,但拿下比赛还是靠恰当时机的进攻。
怎么反击?这就要看我们作为一个平均的基金经理具有什么能力。研究发现,公募基金整体具有选股能力,这意味着即使处于中等水平,也可以具备较好的选股实力,因此我们要把这样的态度全部集中在选股上。统计数据表明,在任何一个时点,基金前50大重仓股持有三年以后收益率的情况,相比沪深300都具有超额收益,这也证明了公募基金具备选股能力。选股是我们反击的突破口。
作为权益投资者,我们对社会未来发展抱有积极的态度,我们相信社会会变得更好,相信凭借中国人的努力和智慧,中国的未来会越来越好。
具体而言,真正的反击第一招,是长期陪伴最优秀的公司。什么样的公司是优秀的公司?从企业的出身来说,最好出身在正常行业,同时过往成功的路径是靠竞争力来实现的。何为正常的行业?正常的行业是依靠市场竞争去制定行业规则,而不是有行政垄断或非市场因素掺杂其中。我们眼中的好公司是通过市场化竞争的方式获得现有的地位,而不是通过垄断、地方保护等来获得它的地位。因此,一是要精选行业龙头。投资市场中,强者恒强,好公司越来越好是大概率的事情,乌鸦变凤凰看上去很美,却是小概率事情。同时,这些好公司、行业龙头,一定要有能够体现出其竞争力的财务指标,拥有良好的财务管理能力。第三,好公司需要有一个长期发展的空间。有能力的公司,能够进入新的领域或者新的市场,这种空间可期待,对于这样的公司,我们觉得能够接受一定程度的溢价。第四,能够让我们长期持有的公司,需要有良好的股东回报意识。良好的股东回报表现在什么地方呢?有比较好的分红、企业非常注重净资产回报率、经营稳定、未来可预期等,这些都是好公司的表现。我们不喜欢那些股东回报意识不太好的公司,比如频繁增发摊薄股东权益,去追求仅仅是规模上的这种扩张,不是质量上的扩张。此外,具有股东回报意识的公司也一定是一家善待员工的公司。
第二个方面,注重组合均衡。我非常认同霍华德·马克斯在《周期》中描述的各种与股票投资相关的周期。试问如果我们不能回避周期,没有办法预判大多数的周期,是不是应该要让我们的投资品种处在不同的周期当中,这样是否会给投资带来比较稳定的结果呢?也许会。所以要注重组合的均衡,比如行业均衡、类型均衡,包括市值大小均衡,不要都是小盘股,也不要都是大盘股。在股价表现的强弱上,也希望能均衡一些。有一些涨得很好的股票,有一些和大盘基本上同步的股票,也有一些有潜力还未被市场充分发掘的。把这些都组合起来,让这些股票处在不同的周期当中,也许我们能够在预测不了周期的前提下,做到还不错的效果。
最后,我们一直花很大的精力在追求非共识的正确上。我们非常鼓励基金经理和研究员去挑战市场共识。过去几年来,随着投资者结构发生变化,一些共识被永久改变了,很多变化是不可逆的。我们要想办法去挑战市场共识,挑战错了,没有关系,继续寻找下一个,一旦挑战成功,可能有很高的回报。目前还有哪些市场共识可能是错误的呢?比如有些很积极的上市公司刻意透露给市场比较乐观的预期;有些特别谨慎的、理性的公司,传递给市场保守的态度,保守的态度是否会带来股价的低估?非共识的正确的事情,把握住了,可能会有很大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