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娘

1

千河镇来了个道士,算卦解梦十分灵验,一时间那两尺宽的卦桌前挤满了人,老道士却立了规矩,一天只算十个人,一人只收六个铜板,收摊后就进了街尾黄老头的酒馆里,点半斤烧酒听一下午白姑娘弹曲儿。

“地儿是好地儿,酒是好酒,曲儿也是好曲儿,可惜啊,这千河镇妖气甚重啊!”

老道士将酒杯一扬,另一只手还轻拍着桌面,也不知是在跟谁说话,黄老头挺着个大油肚,像极了怀胎六月的妇人,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打趣道:“道长喝多了?可不兴说胡话,咱们这千河镇几百年来平平安安,咋会有妖气嘛!”

酒客们闻言也纷纷附和,只当是老道士喝多了酒胡说八道,并不当真。

白姑娘弹了首《羲和》将琴收起来,酒客们让出道来让她出门去,偏老道士把卦杆一伸拦了白姑娘的去处,笑眯眯地问道:“姑娘这首《羲和》是百年前姑苏贵女们争相学奏的曲子,可惜早就成了孤本,不知姑娘是师出何处学的这曲儿呢?”

白姑娘也不生气,答道:“是闺中时跟娘学的。”

老道士还想问什么,黄老头去将他那卦杆一抬,道:“你这老道喝醉了怪不正经的,拦人家姑娘作什么,我这儿可不是你撒疯的地儿。”

转而,又对着白姑娘道:“芫娘,你快回家去吧,莫要搭理他。”

白姑娘单名一个芫字,是镇上唯一的秀才陈见行的娘子,眉清目秀,会读书作诗也会弹琴和曲,性子更是温和善良,在镇子上十分讨喜,她来酒馆弹曲的第一日黄老头就下了口令,喝醉了没喝醉的都不可对白姑娘不敬,否则便剁了手指再不可进千河镇。

也正是如此,这些年来白姑娘在酒馆过得十分和顺,也攒下了不少钱,计划着明年就够了入京的盘缠,能送陈见行去殿试了。

白姑娘走后,酒客们看向那神算子老道士的眼神又多了一层怀疑,隔日那卦摊前就少了一半排队的人。

陈见行穿了一身墨青色长袍,头发束得很高,腰间挂着块雪白的玉佩,与他这般轻简的装扮有些格格不入,老道士眼很尖,扒开人群冲出来拉住陈见行,张口便是:“贫道与公子有缘,不如公子来卜一卦?”

陈见行扯了扯自己的衣袍想挣脱老道士的束缚,无果后道:“小生一届读书人,向来不愿信命鬼神说,道长还是给别人算卦吧!”

老道士不依不饶,一用巧劲就将陈见行的左手翻过来,手指顺着骨掌一摸,便道:“公子生于戊子年辛酉月乙卯日,是兑月命格,骨相阳乂,本该晚年居于高位,只这命中有煞需得灭恶方能保平安啊!”

陈见行对他这番言论嗤之以鼻,反问道:“哦?那道长说说我这命里带的是什么煞,又要灭什么恶?”

老道士捋了捋胡子,眼神犀利,答道::“带妖煞,灭恶灵。”

这是老道士第二次在千河镇提起妖,霎时间,围观者哗然一片,唯陈见行将衣袖一甩,怒道:“休得胡言,青天白日怎容你这老道妖言惑众!”

老道士眼一横,直直盯着陈见行腰间的玉佩,道:“年轻人莫要这般倔强,贫道修行多年降妖数载,何处有妖断不会认错,你若是不信,带贫道去你家一探便知!”

周围此起彼伏有交谈声想起,有人道:“陈公子,就让道长随你去家中查探一番吧,若是没有妖物,也好让大家伙安安心啊!”

老道士来镇子虽才半月,却早收服了不少人心,对他说的话亦是有着七八分的信任,只瞧了一眼就将陈见行的生辰八字说出来更是增加了他的可信度,于是这你一言我一语的,便簇拥着陈见行回了家。

陈家清贫,却整洁干净得紧,众人来的时候白姑娘整挽着袖子在井边洗菜,一听老道士是降妖来了,忙道:“道长既然觉得这屋子不干净,还请快快做法驱魔才是。”说着还奉了新茶,以表敬意。

老道士点了点头,却并未喝那茶,咬破手指在符上画了一串咒化入茶水中,又点了支白蜡烛,折下院子中的柳枝,含了口茶水喷在那柳枝上后便将众人轰出了院子,待到蜡烛燃了一半,老道士才举起柳枝口中念念有词,在屋子里抽打起来。

只是这过去了许久,屋里屋外都没有一丝动静,待到蜡烛燃尽,老道士才走出屋子站在院中。

“道长,可降服了那妖孽?”有人忍不住问道。

老道士眼中有些落寞,却还是道:“陈公子家中并未发现妖物。”

“我早说过......”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多谢道长跑一趟,这也能安了我们夫妻俩的心。”

陈见行才开口便被白姑娘拦下,白姑娘倒是好脾气,屋子被这般折腾了一番,也笑得和气温柔,挽着陈见行的胳膊往院子里走去,道:“我这就要做饭了,道长若是不嫌弃,不如留下尝尝芫娘的手艺?”

老道长面色有些难看,朝着陈家夫妇拜了拜便往外走去,院外的人群也渐渐散了去,白姑娘才对陈见行道:“相公莫恼,道长也是好心,就快要入京了,相公只管专心读书便是。”

屋子里有些暗,白姑娘将方才老道士打翻的书卷扶起来,墙上挂着副画,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画里是一颗白桃树开着红色的花,树下放着一张七弦琴,画工很好却总觉得有些单调。

而那画上方才被老道士挥柳枝打过的地方却隐隐渗出些红色来,细看之下却更像血迹,白姑娘抬手将画取下,衣袖滑落时,那白净的手臂上竟有条红色的鞭痕,皮开肉绽地格外惹眼。

2

老道士夸下海口说要降妖却无功而返的消息不胫而走,霎时间,整个千河镇茶余饭后都将之当做笑话来说嘴,而去找他算卦的人也只当是算个乐子,那门可罗雀的卦摊如今倒是清冷了起来。

只是这老道士却疯魔了般,白天守着那卦摊,傍晚时候便拿着个罗盘围着千河镇一圈圈地走,甚至还在陈见行家门外贴了符,也亏得白姑娘好脾气不与他计较,拦着几次想与他理论的陈见行。

可是有一天,老道士却在黄老头的酒馆举着桃木剑指着白姑娘,大声呵道:“你这画妖,还不快快现形!”

可是白姑娘怎么会是妖呢,妖都是凶面獠牙,杀人喝血的怪物,白姑娘从来和善,样貌又动人,和妖这个字可不沾边呀!

酒馆里的人只觉这老道士想抓妖想疯了,为了那二两功德竟然要平白污蔑人家白姑娘。

黄老头是个急性子,身子笨重动作却快,拿了个算盘便想要将那桃木剑挑去,可这次老道士却发了功,凭借着一身的修为本事站在白姑娘面前纹丝不动。

“尔等凡夫休要误我降妖,若不快快除去这妖孽,整个千河镇可都要遭她迫害!”

桃木剑挥起,挑过白姑娘的衣衫,白姑娘踉跄躲闪,却撞上了身后的酒桌桃木剑再次刺来,只是那剑抵在她胸前却再无法伤她分毫。

“怎会......”老道士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剑,又抬眼看向白姑娘,似乎很想从她毫无波澜的眼中看出些什么来。

只可惜,白姑娘冷静得可怕,扶着那桌子站起来,理了理衣裙,有些委屈地问:“可是芫娘何处得罪了道长,惹道长几次三番为难芫娘?”

酒馆里的人们也忍不住对着老道士指指点点起来,他却置若罔闻,更加坚定地将剑抬了抬,道:“画妖怕火,若你当真不是画妖,用火一试便知!”

“画妖怕火,那人便不怕了吗?道长是想降妖还是想娶我性命?”

老道士来不及解释,便被黄老头招呼着酒客们哄出了千河镇,还告诫他这辈子再不许踏入千河镇。

陈见行是半个时辰后来接白姑娘回家的,一路上义愤填膺,恨不得追出千河镇去踢他两脚才算解气。

只是这老道士才离开千河镇没几天,这镇子上便出现了怪事,镇上有一口百年老井,供了几代人的喝水,可有天清晨,镇民前去挑水,那水井上却长满了带刺的藤条,彷佛一夜之间,这井便荒废了。

有人拿火去烧,第二日那藤条却又长了起来,甚至镇上别处的水井都长出了藤条,只是没有这般密集,藤条越来越多却无人能治管,这时有人想起了老道士,也想起了他说这千河镇妖气甚重之言。

四更天,家家熟睡,只有低微的犬吠身,白姑娘穿了身黑衣,头上还戴着斗篷,蹑手蹑脚地往老井的方向走去。

藤条有了灵性,在夜色下摇曳起舞,偷偷吸食这天地的灵气,却在看见白姑娘的那一刻收起了飞舞的枝桠,悄无声息地彷佛死物。

白姑娘用匕首划破手掌,将血淬在匕首上,两三个飞步间就扎向中间最粗的那根藤条,可那藤条似是垂死挣扎,舞着自己的枝桠便想将白姑娘锁住,只可惜白姑娘身手敏捷,只留下几个残影,便躲开了藤条的攻击。

未几,藤条油尽灯枯,终是化成了一段段枯枝,风一吹便消散在了夜色下。

白姑娘还未来得及放松下来,身后却突然袭来一阵掌风,随后便是桃木剑急攻厉下,白姑娘连连躲避,却被逼在墙角,再无还手之力。

“贫道早就说过,你留在千河镇迟早会给他们带来灾祸的。”老道士义正言辞,眼神也未有丝毫的犹疑。

“我从来没想过害人。”白姑娘脸色有色发白,方才对付那藤精废了不小的功夫,实在是应付不来突然出现的老道士。

“你虽没有害人之心,却有精怪妖鬼循着你的气息来害这一方的百姓,只可惜他们想错了,身为同类的你却会对他们痛下杀手。”

“我跟他们才不是同类,我不是妖,我只是想好好陪在公子身边......”

“人妖殊途,人鬼也殊途,我虽看不清你的真面目,却知晓,你并非是人,你虽能化作人的模样在陈公子身边,却不能为他生儿育女,更不能陪他颐养天年,等他百年之后,你还是这般年轻女子样,你还觉得你们这样的一生是值得的吗?”

老道士不懂情爱,一双眼睛里满是道义,他的道是斩妖除魔,他的义是造福苍生,他攒着这降妖救民的功德,为的也是修行数年能得道飞升罢了。

白姑娘并不肖老道之言,趁着老道士不注意,反手将匕首挥向道士颈间,可老道士眼尖,侧身躲过后,一掌打在白姑娘肩上,白姑娘趁机挣脱了束缚,老道士运着内力将桃木剑往前推出去,狠狠地扎在白姑娘后背上,那冲劲力道虽将白姑娘打得一个踉跄,却还是让她消失在了夜幕中。

3

白姑娘消失了。

陈见行次日清晨出门挨家挨户地询问是否有人看见白姑娘,通红着眼眶,惨白着脸,就这般浑浑噩噩着找了白姑娘一日,却连白姑娘的踪影也不见。

老井里的藤条没了,有人说白姑娘是叫这藤条给吃了,陈见行竟攀着井边就要往里跳,幸而身边的人手快将他拉住了,才没叫他成为这井里的亡命人。

可白姑娘终究还是不见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直到老道士出现在陈家的院子里,手里还拿着幅古画。

陈见行有些失去理智,冲上去便捏住老道士的衣襟,质问道:“你这满口胡言的老道士,是不是你害了芫娘,你将芫娘还给我。”

老道士难得沉稳,任凭陈见行这个文弱书生将自己衣襟抓着,手中却展开了古画,问他:“陈公子莫急,公子可认得这幅画?”

陈见行粗略地看了一眼,哼道:“当然认得,这是芫娘家传的名画,怎会在你手里?”

“难道陈公子就没发现这画跟之前有什么不同吗?”

画会有什么不同?陈见行不解,却还是松开了手,去端详那幅画。

画确实变了,当初那白桃树下单单放着一把七弦琴,如今,那树下的分明是位弹琴的妙龄女子,而那女子的五官相貌,跟白姑娘一模一样。

陈见行又惊又奇,连着揉了两次眼睛,生怕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又是一杯茶水,一张符咒,一根柳枝,老道士却只念着咒抽打着这幅古画,未几,那画中竟掉出个伤重的女子来,而原本画中的少女,也随之消失不见。

有围观者吓得四下奔走,陈见行却扑上去,将女子小心翼翼地抱入怀中,喊着:“芫娘,芫娘,你可还好?”

4

姑苏城白家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可白家最出名的是那位刚刚及笄的大小姐白芫,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特别是那一首七弦琴弹得动人心弦,绕梁三日,余音难绝,甚至自己写了首曲子叫做《羲和》,一时间成了姑苏贵女争相学奏之曲。

白家主君是个商人,自己肚子里没多少墨水,却十分喜欢附庸风雅,一有空便在家中办雅集,请的都是些文人墨客,曲水流觞吟诗作对,无论是谁作了诗,都会跟跟叫一句好,因此他家的雅集也格外热闹。

白芫与方知误便是在雅集上相识的,方知误诗词不精,却作的一手好画,别人吟诗,他便在一旁描摹丹青,有花有水有文人有贵宾,还有一幅美人图。

一幅白芫坐在白桃树下弹琴的美人图。

院子里有溪水流淌,白芫站在这边,方知误站在那边,他拿着画红着脸,支支吾吾地对她说:“白姑娘,方某不才,对不出姑娘的下联,便作了这幅画当作赔礼,还望姑娘不弃。”

白芫很喜欢方知误唤她白姑娘,别人见她总是小姐小姐的唤着,显得她高高在上好不自在,还是唤姑娘好听,像百灵鸟的叫声。

画是丫鬟接过来的,白芫展开来一看,又惊又喜,她是头一次看见自己弹琴的样子,又专注又动人,这画她很是喜欢。

既然收了别人的礼物,那她也该要回礼才是,于是她解下了腰间雪白的银浆玉佩,递给方知误道:“这画我喜欢,这玉佩当是回礼,你不许不收,以后多给我画些画。”

两人就这样一来一回熟络了起来,雅集时就在后院的溪边见面,只要有两三日不得见,白芫心里就难受得厉害,只能拿出那幅画来睹物思人。

本该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成就一番佳话,只是造化总是弄人的,白父要给白芫说亲了,说的亲却不是这些个他喜欢的文人墨客,而是与他生意上往来最盛的慕容家。

白芫头一次跟父亲闹了脾气,说自己死也不嫁慕容蛰,父亲骂她:“你若不嫁便去死吧!”

转头,白芫就回了房间将自己关起来不吃也不喝,直到父亲将那块染了血的银浆玉佩扔在她面前,跟她说:“你不就是想嫁给方知误吗?现在他死了你也嫁不成了,乖乖去做慕容家的新妇吧!”

晴天霹雳般,白芫胸口一疼,只觉眼前发昏,握着玉佩直直就倒在了地上。

她没能将自己饿死,两三个老嬷嬷摁着她一碗一碗的白粥灌下去,没个两三天就将她从病态模样变回了面色姣好的大小姐。

半月后,白芫腰间戴着白玉佩,怀中抱着那幅画,身上穿了鲜红的喜服,坐上了慕容家来接她的花轿。

她的心上人死了,她却不得不做上仇人的花轿去跟仇人拜堂成亲,心中悔恨交加,怨念横生,而唯有殉情,方能告慰那因她而死的心上人。

新婚夜里,外边的喜宴热闹非凡,屋里的新娘却握着把匕首自刎在了新房里。

那日,姑苏下了好大的雨,雷声轰鸣,一道雷降在了白家白芫闺中的房间,一道雷落在了慕容家的祠堂。

只因他们一个逼女联姻只谋利益不顾子女死活,一个丧尽天良为了娶亲而对文弱画师痛下杀手。

一个善画的儿郎曾在夜里被五六个黑衣人围堵在白府外,一连刺了数刀,至死都想着要是能再见到他爱的姑娘就好了。

一个善琴的姑娘在她新婚的夜里,为了不辜负那场无疾而终的爱自刎房中,只想着若有来世一定一定不要负了他。

而那个夜里,却有个姑娘抱着幅画拿着块玉佩,想找到她的心上人。

5

有画成妖,亦有画中人成灵。

白姑娘就是画灵,是白芫的执念化作的画灵,她将自己当作白芫,心中只有一件事,找到方公子,长长久久地陪伴他,再也不辜负他。

白姑娘寻了百年,寻到了方知误的转世陈见行。

初见时她追着他道:“公子不记得我了吗,我是白姑娘啊,我找了你这么久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白姑娘一副好相貌,眼睛干净得一点都不像是个骗子,陈见行问她家在何处可有亲人,白姑娘却一概不知,只说自己叫白芫,一直在等他。

陈见行不忍将她一个姑娘家扔在外头,便捡了她回家,日久生情,竟成了夫妻。

老道士也终于明白了过来,为何自己察觉陈家有异,也推测出白姑娘并不是人,却拿降妖那套术法对她毫无作用,因为她本就是这超脱六界的灵物,什么妖精鬼怪的伤不了她,自己的桃木剑降妖咒也奈她不得。

可终究,由观世音撒于这天地间的柳枝起了作用,白姑娘虽躲回了画中,却依旧被老道士用柳枝逼出了真身。

百姓们理解不了什么是灵,只知道那个和善美丽的白姑娘原来真的不是人,纷纷提议着:“烧死她,烧死她!”

就好像当初处处维护她的不是他们一般,尽管她从未做过任何一件伤害他们的事。

而站在她身边的,亦只剩下陈见行,他将她护在身后,解释着:“芫娘不是坏人,芫娘不是妖,芫娘不会害你们的。”

而那群镇民却道:“陈公子,你是读书人,可莫要被这妖精迷了心智啊!”

一人呼万人应,老道士也对陈见行道:“她因念而生,离于万物法则之外,本就不该存于世间,陈公子,还是让贫道送她去到她该去的地方吧!”

老道士举起柳枝,注入符咒,抬手就要挥向白姑娘,陈见行侧身,将白姑娘牢牢地护在怀中,下一刹,两人竟齐齐消失在了院子里。

6

竹林里,白姑娘奄奄一息,她耗尽了灵力,将两人带离了千河镇,风一吹,竹叶沙沙作响,陈见行抱着白姑娘,眼泪止不住的滑落。

“芫娘,你别离开我,我不管你是什么,你都是我的娘子,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白姑娘抬手,将他的眼泪拭去,喃喃道:“小姐,这一世我没有辜负公子。”

陈见行不知其意,却看着白姑娘脸色一分分白下去,只得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见他这般,白姑娘笑道:“相公,画灵死了是不会有尸首的,你一定要选件好看的衣服给我做衣冠冢啊!”

陈见行佯怒道:“再胡说就不给你买新衣服了。”

白姑娘歪了歪头,道:“不买就不买,反正也穿不到了。”

“相公,我那件蓝色的纱裙就别埋了吧,太好看了我舍不得。”

“好。”

“那我死了你一定要给我烧纸钱。”

“嗯。”

......

“芫娘......芫娘?......其实我早就猜到你不是人了,你没有脉搏呼吸很慢,我也曾害怕地想跑掉的.....可是我太喜欢看你笑了,你笑得真好看啊......”

“芫娘,如果有来世,我还想和你做夫妻。”

“我也想的,相公。”闭了眼睛许久的白姑娘突然睁眼道。

陈见行苦笑一声,道:“这时候了竟还逗我。”

“不逗你了相公,你好好活着,我会在画里一直陪着你。”

“好。”

“那你一定多给我烧点纸钱。”

“好。”

怀中的温软一点点消失,直到连模糊的轮廓也逐渐消散,陈见行终于不再强颜欢笑,一遍遍叫着芫娘,竟惊起一片飞鸟。

星子散落,陈见行回到家中,那幅画里没有少女,白姑娘逝了,不在世间,也不在画里。

只有陈见行相信,她总有一天会回来,会重新出现在画里,然后从画里跳出来,唤他:“相公,我回来了。”

白姑娘其实一直都明白,她不是白芫,陈见行也不是方知误,可她的执念在遇到了陈见行后,就从方公子变成了陈公子。

这一世的陈见行和上一世一点都不一样,他清冷不爱多言,方知误善谈却腼腆,虽然长着同一张脸却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而她对陈见行的感情,早就不是白芫对方知误的悔和念,而是彻彻底底的情深不负。

次年,陈见行入京赶考,一举夺魁成了状元郎,面对皇帝陛下的赐婚,他却以家有娇妻为由拒了赐婚,只是,直到他搬入新宅,朝中都无人见过他的妻子,被人问起时,他指了指那幅画。

画里有颗白桃树,树下有个弹琴的少女,而少女边上,站着位目不转睛看着她的少年郎。

只那少年啊,似是有人添了笔,新作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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