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是个有人情味的城市

我从小在乡村长大,生活过的城市不多,也就深圳了。上学的城市都除外,因为那都是在象牙塔内,没有真正感受一个城市的烟火气。所以无论去哪个城市,我都习惯跟深圳对照,不是刻意去对比,是经历一些人和事自然而然地觉出的一些差别。

最大的感受是南京的人情味儿很浓。看,我刻意带了一个“儿”,因为南京的人情味,带着点余味,跟南京的名吃灌汤包一样,有浓浓的汤汁儿,拖着点尾巴让你来回味。在深圳,你遇到一些人,大家也都客客气气,在发生关联的时候礼貌相待,一旦没了必须的关联,大家的关系几乎是戛然而止。大家都只跟自己利益相关的人打交道,没有一点多余的人情空间留给不相干的人。比如公交车上让车,在深圳,如果看到有老弱妇幼,一般都会有人主动客气地站起来,一种纯粹只是礼貌的语气,示意你坐下,然后就迅速抽离出来了,眼睛望向别处。被让座的人也迅速礼貌回复“谢谢。”最多再感激地多看好心人一眼,双方的短暂交集就结束了。双方的交往简单而直接。在深圳人的眼里,人是一个符号,比如“老人”、“邻居”、“同事”或“孕妇”如此之类。每个人尽自己的符号所尽的功能即可。

在南京不一样,在地铁或公交上,有人让座,即使谁也不认识谁,他会继续跟你聊几句,似乎你因为是他的街坊邻居他这样做。在南京人的眼里,你可能是“三十多岁的妈妈”,是个“倔强的小孩”、或是“瘦弱的人”,或许你去买东西,店老板会问你多大年纪了,不完全出于好奇,而是某种了解的需要(也可以当作是人性的关怀),作为被询问的人,也不会懊恼,因为从对方传递的信号中你会感到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事,会感到自己除了是顾客,还是一个有多重身份的人。如果在深圳,老板绝不会“多此一举”,如果这样顾客会翻白眼或心里嘀咕“关你什么事!”

第一次坐南京的公交,印象很深刻,我让大宝先上去坐好,一手抱二宝,一手拿卡去刷。因为第一次用,有点不熟,二维码总出不来,便站着继续刷。公交司机是个中年男人,他看我在刷,就不开车,劝我先坐座位上,我习惯地说“不要紧的。” 可司机仍不开走,我继续说"没关系的。”司机仍然义正言辞地大声说要我先坐下,似乎刷不刷卡都不重要似的。我心想我如果坐回去就不好过来刷卡了,二宝仍然需要抱着,就坚持等二维码出来。好在二维码终于争气地出来了,我往里边走,司机仍不开车,我坐下来了司机还不开,要求得把孩子抱好。我斜溜了车上人一眼,不会因为我耽搁了时间而反感吧,但是看到的是大多数人善意地附和司机,觉得这个事情应该这样办,他们的思想放在我的身上。我有种来南京忽然间变娇嫩的感觉,在深圳不管人多挤,哪怕抱一个牵一个,基本上上车就走人,大家相互间都习惯而放心。

还有几件事我也感受深刻。一件事在南京科技馆,我带着俩孩子去玩,把身份证掉在一张椅子上了却没意识到,过了会工作人员过来了问我是不是我的,说有人捡到的,我顺着工作人员的眼神望过去,是一位老者,看起来像教授或老师,正笑吟吟地望着我,我很感激,对他说了几句“谢谢”。身份证对于外地的我非常重要,但是我除了礼貌性的回应,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表达了,直觉感到老者似乎没有准备结束我们之间的交流,我就仓惶地把孩子们带到另外的地方玩了,这种感觉就像你遇到一个老邻居,见了面只是打个招呼连句寒暄都没有就急忙分开了。我想我可能是习惯了“深圳模式”,也许我该寒暄两句会更好一些,比如“您也带孙子来玩啊!” “今天科技馆人不多哦!”或者“我要是今天丢了这身份证,可就没法回深圳了。”在我的心里,大概还带着“防御”,而对方是没有的,在很多南京人的身上看不到这种“防御”。记得在夫子庙,我大宝不愿离开江南贡院耍起了赖,我正为此难为情,两个女孩经过温和地说了一句话,我没听清楚,她便又说了一遍:“她心里有一个状元梦哦!” 只是闹市区人潮汹涌中擦肩而过,女孩对周围的人保留着一份额外的关注,而且这份关注持续到我能接收,这是我有一点讶异的。

另一件事是在明孝陵。我们从明孝陵出来,天色已暗,路上行人也不多了,疲惫的我,一心只想着抱着熟睡的二宝,带着大宝赶紧走到路边去打的。走着走着,听到后面有人喊:“前面那位妈妈!” 叫了好几声,我以为她是在叫前面那一群她的同伴,没有在意,谁知不经意地扭头,看到一位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姐姐小跑着赶上我,告诉我鞋带松了,并解释怕我这样子万一不小心踩到摔跤。我感激的谢过,正想着怎么把二宝抱在怀里蹲下来系一下鞋带,结果这位大姐不由分说自己蹲了下来,帮我系上了,说我抱着孩子不好弄,然后,她又默默走开了,多朴实的关怀啊!

这就是我见到的南京人,不管是年纪大的,还是年轻人,他们似乎都和这个城市一样,带着一点温情。在瞻园出来后,我们在对面一家店吃了点小吃,俩孩子闹来闹去,东跑西跑,还好店里人不多。只在我们背后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士,穿着一丝不苟的白衬衫,从背影看高高瘦瘦的,我估计是刚下班到这里来,揣摩着可能要被我们烦透了,所以当孩子把汤弄洒我找纸巾的时候,看到刚好他那有一包纸,有点踟蹰地去借用,没想到这男孩子头微微抬了一下,腼腆地笑了笑,轻声细语地说“没事,你全部拿去吧。”我一般不太注意仔细看人的脸,感觉出眉眼很清秀,有种不同于女孩子的柔的绅士气质,我突然想起来,我以前有同事也是南京人,气质也是跟他很相仿。如果放在古代,这是非常典型的儒雅书生啊!眉目里就写着书卷气,但这绝不同于人说的那种“娘”。金庸小说还有聊斋里有很多这样的书生,只可惜那种气质很少被演绎出来,我觉得还是得找南京人来演。在这样的男生面前,我都有点为自己的粗声大气而自惭形秽了。还有一次,一个长得好看的南京人,一位年轻的爸爸,看到我大宝摔倒爬起来后,善意而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

这是南京啊,我想可能它不是那么大,又是老城,所以跟深圳这个现代化的移民城市不同吧。但我觉得,这更像是文化的传统,一代代人都是这样的,即使随着城市建设的步伐加快,有些东西就像一些老字号一样,仍然保留着。就算是同样的企业食堂,打饭的大姐,看着我带着孩子,也会同样的菜,默然地再添一点,脸上带着妈妈一样的温情。

回想起来,脸盲的我,在南京看到的很多人,虽然不认识,却也还记得他们的表情,生动而亲切。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但是能有很多张让我能记起来的,我觉得已经能区别于其他城市了。我并不断言有“人情味”是好事还是坏事,过于感性和过于理性都不利于事物的发展进步。它也许是一把双刃剑,但我认为在当今不断发展的社会,有一点可以肯定,它是珍贵的。南京清朝大才子袁枚在《随园诗话》开篇第二里,就写到“须知有性情,便有格律,格律不在性情外。”,他强调“诗在骨不在格”,特别重视性情在作品中的作用。这性情就像秦淮河的水,玄武湖的水,各处私宅园林的水,是融入南京人骨子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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