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二十年前的小美人(16首)
二十年前的小美人
在神看不见的地方
伸一下懒腰。
沈梦初，一个小美人，
现在，在航院学舞蹈。
空姐的候选人，沈一年的女儿，
惊慌失措，矛盾论的实践家。
现在，我们虚幻的理念可以节省
回到记挂哀悼沈一年的房间
开始哭诉。
驯养一些悲催的花朵
沈梦初，你能在父亲的葬礼上跳舞么？
在世纪控制的刑期就着婆娑闪开的泪滴
在疾风暴雨的落泪中
体念一个失去丈夫的母亲哭喊
——手舞足蹈。
猝倒在你搀扶黎明的鞭炮声里
让一个葬礼
在空姐的指引下坐上蒸汽机
巡视清醒的黎明和窈窕
涵盖地缝拥挤的灌木和棺木
预示我们昭雪悲剧的决心。
摹写举哀的小拳头
在黑白抵御地狱的怀抱中
你是他们唯一的败笔
二十年前的美人，
我选择了放弃。
必然会有另一个薄命人
触电般在祈福的胸部、死亡的腹部
念叨你的名字——
九 章
1.
躺在太阳这只大鸟黝黑蜗壳中的战斗者
一只只朱雀啄香玄圃的颗粒在梦想里……
吞噬太阳长出金羊毛的草
且把头颅从十万具骷髅上取下
坐在胸笼梵乐里的金丝雀
自柔软的羽毛间提炼黄金
从一个个棺材攫取词汇
一尊金佛，围绕着它
在无数金佛之上，还有无数金佛
激励着无数金佛飞翔……
太阳历中，太阳茁壮的气球
一尊金佛捧出一轮太阳
太阳就是一尊金佛
阳光如练，朵朵鲜花汇入在丝丝入扣的仙乐里
2.
一座冰山在太阳历的翻开中如一纸江山一样
移动。水影、森林、吊床和睡椅。
移动，水晶盒的作家，
你用什么词语和水墨作画
我们被灼热的阳光，烧焦或烤化……
如一盘麦饼在氢气中
链环着核子燃烧的太阳斑
焰火一样弥漫。
我们被烧成无比金亮的气泡和玛瑙
白金和钻石般仍然在梦想
3.
见一位祭司手舞足蹈
太阳宫的弹奏的钢琴师的手指的弹动中
目送一匹马，抖动四蹄在弹奏
火球一样的太阳伞，
我们在太阳历的翻动中
回味一天。却在黎明神的晓谕中
梦想神如一个乞丐走到我们面前
雄伟的太阳神，启开白金的果核
烈火奔裂的覆盖……，
光速的因子。尼奥蒂还原着扣紧琴弦的雨露
4.
明年的镣铐或雷鸣，能否适当金黄……
在肥厚的太阳草的夹缝里迷失掉持久的哭诉
你寒冰在梦想的冬期在一轮残缺的瓦器中
庇护在女祭司的胸乳
神的缇萦，骷髅可怜的苦难
陌生的，鬼魂必将在一次次光临坟茔的故事里
啼哭。题刻石头记的炫示……
杜撰朱雀和神乌雀叼着腐肉在汹涌太阳嚎叫
火焰燃烧大海的雨幕——
5.
炙热的江河。测定了射手将神弓与羽矢
射入巨石，狂怒的撕碎了十层山岩的怪兽
莽汉般啸傲与不屑，瞒神弄鬼的飙升
在积雪哭诉的黄昏，恍恍惚若必然尾随它的死亡
巫师。讲述。……大鲵成虹霓的传奇。
磕长头的人，痉挛在跋涉的路上
梦想超越空洞雪地和转经筒的仓皇
在一个神奇而潮湿的蜃景幻灭的云端楼宇中酣睡
6.
暮色空明。一枚细针在明净月下
明镜般穿越嘹亮轰鸣的瀑布，
在黑神石滚过大地死亡时候梦想白石如流星陨落云间
雨夜。山岩在竞争上升，伤声啼哭……
攀援在柏树众多的空虚，松针亮丽的弯度
刺绣一只毒箭鸟或杜鹃鸟的征集
嘶鸣。雀雀归巢。暮色如墨水般提炼
月亮的倒影，昆明的孔雀。风暴泛白来袭的肆掠
阵风卷积虚无的雾水。狷急的岩峰
一根根草尖矗立，致力于雨夜的荒径
将墓穴的磷火，驱赶进鬼魅的睡帐
迎候靠近灯火的哀哭。一位盗墓贼的眼睛
7.
狭窄溪流的缝隙。石头在夜色中跳跃
暴跳如雷的稻米，在盈盈满满的浮萍的洼地
挑刺般旋转，揽入怀中的鬼火，鬼狐般妖媚
魂魄如悬刀，犀利的灯盏针毡似的坚硬
喘气的云霞，幻象翼龙般剥食蟹肉龙的躯壳
吞噬一只鲲鹏的巨爪，照亮太阳湖水漾动飞临的前奏
苍茫的神指示诗人，在神识的书写里
字字句句的晶粒下，呼叩文献。记录龟头小篆的饕餮之吻
纹路在青铜中爆裂。暴烈的神，割去了祭司的咽喉
舌尖滴血的讲述，今夜必须还原月光的一丝不挂
8.
神巫狰狞，祭奠毋宁归于时限的火炬手
深涧里缴纳跳蛙的渔夫，在狼烟下守望……
传给我们真谛和诞辰，与淡水的肉身
袖口的插箭喷射火苗的嗜杀者。你们绝对的真诚
让雪地上的血，如水一般现出。
羽毛样金碧辉煌的太阳女
用浸入色泽的金乳或苹果在一瓶倒映湖水的花园
终于瘦瘠嶙峋，在冬季的少妇
你们烧沸的丰乳，直达婴儿口中
9.
现在，山峰般的股沟，勾绘出山川江河的形状
于是，在洞穴里，冬雪迷茫的田野
加剧了受孕的速度！雪地上繁茂的植物
——在焦急中发青。
铁叶一样的雨伞，阳具般勃起
等待晨色的唇角，春困的身躯
渴望，……耕犁和劳动。
躬亲的涨幅的呻唤一次次破损
处女血般鲜红，在冻结的寝帐下
一团蚊子血，在加注孩子肥嫩的体温……
四只天鹅啄开头颅的天窗
白翅如弯曲的弓搭建河滩晃动长颈的工曲谱
那些骨缝中演奏的笛子如留声机在天鹅肉里驰骋飞翔……
根根芦苇、丝绒般的荒草用水墨涂染铁丝的琴弦
今夜你必须抓起赎命的稻草飞入钢筋水泥的丛林
天鹅绒的花苞，包裹鸟肉的手风琴
四只天鹅，四架手风琴同时飞翔——
飞掠大地带动江河湖滨纤夫的脚
驮着囚笼在议事厅刀砍斧劈的沟壑逆行
四只天鹅啄开我头颅的天窗
让祖国爆头击碎的礁石锋芒毕现
八月滴血的鹰嘴，如钉子抠紧太阳的眸子
血水，我经历了经络琴弦断裂的悲催
被一只钝刀锯开我铁锤的脸
赐予我，尖刺闪亮人的嘴……
两根细竹折断，支撑四个梭形的躯体
我何时能飞入你们邪祟飞翔的穹窿里
——雪穗，绿冠，红嘴鸭，鬼魅的夜哭
何时能填满四个惊慌绝望黑洞般哭泣的长喙
湘夫人（四章）
1.
衔一卷楚辞，如一只鸟飞渡净沙，
一粒珠光如鬼眼，在沼泽黑暗处，那些来自江岸的渔火
构成霞光灿烂的飞瀑……
血水。……现在，或许应该称之为
千滴夺眶而出的“泪”，
刻入那些青色斑竹表皮的虚孔，
谁能在泯灭的江渚看到一丛丛细微的竹影，
飘落泪光！让仙鹤般的屈原，怀抱耻辱，
携一块石头，来塑造你的形象。
那高耸的乳房，点缀橘子洲头
乳头如灯，映照水乡的千家万户，哪一位漂亮的村姑
脱得一丝不挂，在暗夜的江心，游荡……
2.
。水，依然是水，使她与天地交媾，
叉开双腿，使子女如浮游般，纷纷涌出
一带垂泪蜿蜒曲折寂寞的春江……自她身体纤柔的窄缝流溢黢黑
岩穴间，行行修长的筱竹，从她头顶蓬松的发髻卓然挺立
上游的溪水浇灌下游徜徉的冲浪
耸傲于江畔的舟楫，樯桅擂鼓似的天际，一尾真实的鱼
此时应该是你披甲战神的形象
犹如雅典娜，手持盾牌和短剑，骑着蛟龙奋战
3.
大雨倾盆，雷霆交加的愤恨，一团游丝在跌落天光的赤裸中
一丝不挂呈现，……钻击江水扬起的惊涛骇浪
湘水寥落，乌龟驮来圆形的岛屿，滚滚波涛浩渺而无限……。
英俊洒脱的湘君，仅仅是一个传说
而她则是，婆娑起舞的空穴来风
凤与凰，求实基础，一个词语握紧响尾蛇的告诫
4.
空虚化为竹林，斑斑泪滴……千行跌落的血印。
苗条的身影，早已无踪，在冰晶凝结的水上她穿云驾雾而来
……，……，……，给冬天，注射慈念。
蜒蚰之再生，浮现在日出耳孔里的一团渔火
她突然闪现。终于为生，而谢罪……
在龙睛离岸惊变中，将龙身潜藏于漆黑的江水
梦中塔尖
梦中建塔的人
你看见蘑菇先生、白云先生、松鹤先生
琴闲吹箫先生
林中的洬雪已在他身上铺满造业的余晖
舒雨倨傲。在焦急等待下一个狩猎的目击者
我们的伐木队
正在秋季组建等待大雪封门挥斧砍杀它们——
大雪的锯片，锯开那些裸露的圆木
圣湖上。晶莹透亮黄金的雪在暮色中，吹熄了最后一丝余温
枫林的红蜡烛。蜡泪纵横，尖塔在县城的上空浮现
落叶飘零。梦中尖塔
尖塔下。我取回落日盗火的钻木
倦怠的叶猴取下灌满墓碑的酒壶
流水十三篇的纸掌已为梦中尖塔砌好灵柩
我们祭奠帙卷中惨败的英雄
松香纸，在戴望舒侵占的雨夜，
墨水画展开他阅读的卷宗——
肉里建塔的人
用锁骨的琴弓在王孙列队的秦宫
猛击最后一片离开花枝夜枭的翅膀
我在烟熏火燎中与死亡扯平
在喷吐的烟圈上行走，是危险的。
叼着一支烟，走进死亡的苹果园。
在x光灯的墓碑下
聆听魔鬼，掘动泥土的声音
手挥目送，铁锹将我们的躯壳从生的境地挖出
丢弃在荒凉的坟穴中。
我们在烟熏火燎中
与死亡扯平
香烟，就是卖主求荣的就义者——
在肺上挖洞，造就死亡的陷阱
在道德的尺规下。我们提升着
学识、主义或诗艺……用圆规画圆。
现在……，我们画好了死亡的圆周
就那么在土砖堆上砌筑厌倦的金字塔
在一片时间的样板上被历史击中
必定是那个人，
或戒烟的誓词
挖墓者枪声击中你
在烟熏火燎中竖起自己的墓碑
烟圈
陷阱里升起的墓碑
终于星散
我们把肺叶当成岛屿
在辞就人世的时候攀登上岸
让烟头彼此碰撞
流血的烟嘴
烫伤了你
蝴 蝶
秀色的花瓣、炫目的阳光与天空的云影
一同收聚于玄圃积玉的粉翅间
犹如镜子和像册。乡村里的行吟诗人
从模样奇丑的苦处，蜕变成一个哲学家
穿过蓬松的荆棘、崎岖的山道、梦幻的沟渠
把青苔、修竹、烟村，寄托在湖畔匆匆的一瞥中
穿过拥挤的栅栏、琥珀的黄昏、葱绿的园子、
寂寞的山地、青铜的峡谷——
移动、迁徙、长途跋涉：直到疲惫地找到栖息地
雨季的产卵期，艾草上布满晨曦的卵
清亮、鹅黄、晶莹、透明、排列井然——
仿佛迷人的牧歌，需要笛孔里流出水烟万状的字符
泉水叮咚，它渴望与鸥鹭齐飞
却有着虫孽的宿命、悲观的时运、樵夫一般从容的面孔
抒情的记述、钢琴似飞翔的旋律、质朴的心
虽说有华丽的外表，浮夸的绸缎似的衣裙
却将光阴轻掷，为了一个终结的开始
用背影忙碌的操持，在薄薄的皮囊下
一节节的脊背，瘦弱的舞蹈家，长须凃上一抹温和的金辉
甚至连骨头也形单影只，缩在虚构的旗帜下
怜惜般随波逐流，随风飘散
如同流浪者担忧旅途迷失
无人可以供养，第一次搬家便遇到飓风或寒流
牛乳般的雾里，它象一片叶飘落到地上
安安静静死去。尘埃掩埋了它的声音
车轮从它的躯体上轧过
命运的皈依，犹如螳螂为莫名的爱情
堕入雌雄献身的深渊，大地的居所啊
率先占据了有利的位置，把它收藏在坚固的壁垒中
埋伏在蝴蝶蒙难的路径，静候它们的俘虏
为幼虫出现奠定了基础
象毛虫队在神秘的池塘边
粉碟痴情期盼松枝虫的出现
这样他们可以饱食一顿，为下次产卵做好储备
直撞进狼蛛密网的枪口下，为自己的粗心付出代价
错失良机的死去——
一只从梁祝小提琴上飞回的蝴蝶，在乐曲中
追逐着优美的闪电、风暴和雷霆
峰峦颂
偷一堆酥乳作山
在洞天下，埋一个雪人堆一个雪人
美人雪，堆积普天斩杀了
变为希求血盆的知识
剪碎冰山一角，找寻碎尸万段的景致
鼎天中，乌鸦在天头的枝上
如阴风哭喊。峰峦在枝桠间起伏
远山如带，影山斜掷
獬豸般的奇峰下
龟裂的雪峰斧刃一般砍下
黑如玛瑙的风云在躲闪中
布下了雷窟的陷阱
像一刀纸一样
层层叠叠的血迹在雪肌上砍伐
雪霁的山林锋芒毕露
河水静息，如一团污水
我在涿州踏板上行进
脚印如：一支挺进的大军
峰峦叠嶂。沟谷底部我穿行在一堆雪燃的篝火里
黑若漆黑的幽魂。
我漆黑苜蓿草，燃烧烽烟的血泊
如此雪白，白如净沙
如此之黑，黑若乌鸦
石头在峰峦中堆积，
人猿圣洁的石块——
单之又单，纯之又纯。
河流是一团乌丝，它凝固不动！
峰峦如一根锁链在舞砍下耳轮左孔和右孔
倒向雾蹈之山林。倒向我！
在我洗脑净白的雪里……
有一对逦鸟，在胸中欲火熊熊中飞翔
一根弧线，两颗石头
逦鸟飞翔，找寻果子
我是一颗无名的黑耀斑的秋果
在冬天积雪的缝隙点燃
点燃我，黑豹的躯体
点燃我，电闪雷鸣的雪
烂漫时的雪，吹奏者啊，吃你的雪肌
请吹奏者吞下：一个雪人
逦鸟在峰峦下衔一个雪人
把血水揉搓在你的怀里
揉搓在你火烧似地心中
乱闪之雪，闪耀着光
灿烂，摩挲，迷醉，静息——
尾声，锯齿般在雪地上
磨砺一个黑雪人。一个峰峦下
被雪蹂躏的大柏树。
大宗师，请你下来见证这时刻
雪天在雪天里生长、蔓延……
雪就是雪，
猛烈，迅速，果敢，席卷
汹涌的峰峦
围绕它生产
孕畜一般想到：今夜雪夜弥漫
浑浊的光，照亮了雪中的双臂
火烧酣睡的孩子，一只雪豹在峰峦下啼哭
魔王一样峰峦下，雪掩埋了雪地
妩媚之雪，盛开雪莲下的孩子
而一只雪豹是它的母亲
北风插上一把刀子，牛羊入山
血丝的雪光下，北风正温暖，
吹白了我。一生败谢的骨头
吹白了我。浪迹天涯的琴胆
照耀啊照耀，我碧绿的琴胆在照耀
魂飞天外。它在照耀
赤魂破碎。杯盏如灯在雪里照耀
灵魂在鲜花的雪光下，辉煌照耀
峰峦雪莲般照耀，虚无梳洗的雪下的坟茔啊
你在照耀雪景，而鸟声断绝，
雪之马，在风中暴雪的庇护下
四蹄飞舞，如峰峦似地在灵魂布施的照耀中
碧绿的雪地，今夜挥霍了一闪念
汗水的雪光，咣当咣当作响，它在黎明的峰下
躲闪。归于一片净沙，拔剑的雪剑拔弩张
它在照耀，格外真切，逼人双眸
如此真实。开吧！冥王篇，在等待雪地魂魄盛开
一朵雪莲，似乎在说：睡吧，洗净的孩子。
一朵雪莲在照耀，回魂丹如一群鸟
在溢奶途中，瀑布般的落下，朝阳出来
传承除湿机的虚无，如摩挲了城市的峰峦
相爱的和不爱的峰峦，何以称之峰？
何以称之峦？它们在晨曦翠鸟的照耀死水般嫩滑
斑斑血迹。布施吧，抹煞一切奶汁的雪景
乳娘栖息在伤血透亮的雪莲上
粘稠的雪地，委培了你
羔羊一般的纯粹的雪山下
峰峦起伏，金碧辉煌。
映雪的裘皮死亡了，而我在上升
辉映山坳溪涧腐烂孵化的尸体
在出炉的太阳下恐慌剥蚀
怒目圆睁的滴水，在悬崖之雪残破的照耀
朝阳超越仙界，照耀万物
峰峦，不是唯一的
峰峦，拥有旗鼓相当的双峰
酣睡何时可以苏醒，峰峦池对的雪水
对峙着：攀援于黑暗之上，更剧烈在日光下
活跃如一只茁壮的鹿，被豹子撕碎
忽略了雪域的圣光，归于两袖清风的雪下
埋没于群峰下。峰峦，慈悲喊着
彼此瑰玮坍陷。沉静的旭光，盱于真实的一闪
化为乌有之乡，峰峦虚境，幻灭于黑暗
而超圆的峰峦凸凹呈现在天际
孵化另一对，再生无疆丰乳的峰峦
雪山沸腾。我神于此思：想念峰峦顶部的池水
同样归于冰山花绕的境界
运载雪松和一只雪白的金钱豹
吞噬安稳翡翠花的血水
像花园毙杀了一只沉静的羔羊
晨昏不败的雪光。
撕 裂
无法脱身的丛林，闪烁着荣耀、崇高、华贵与神圣
隐秘清洁的女人，绿火燃烧着鲁莽
在惊艳和期待中降临
雾一样潮湿的膜，旦愿流出音乐、诗歌和灵感
让勇士的矛，刺向你阻挡的盾
并推开白璧无瑕的魔帐，用野兽般过于简单的想法
去征服软弱无助的爱情的囚徒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强盗
一座正在坍塌的庙宇
使朝圣的公牛长跪在道德的耻辱柱前
惩罚的台阶之上，她们怀着不满、复仇和勇气
以及必胜的信心
多虑或矜持，令我产生奔逃的欲望
当无情忍受凌辱把她放下之前
一个导师这样说：她是否已获得了他的威力、他的知识……
我带着惭愧与忏悔走下祭坛
从松弛的腿间退去，佯睡的裸女
随时准备化软玉为利齿向你进攻
胸口的杯子啊，冬葵与花蕊构成的庭院
柚 子
灵魂受伤了，比如
记忆象柚子被削去皮
留下果肉，核，莲子般盛产籽粒
仍然是柚子：长出胚芽，包着
营养土，在水中取暖。一个人悄悄走进大厅
另一个从大厅走出
养马的人养着孔雀，收藏家放弃
收藏是一种受伤，产妇受伤后
生下婴儿，邮票缺去一角是种受伤
扫垃圾的人在风中寻找树叶……
诗人丢失了诗集是一种受伤
贫血者转成了白血病，早熟的苹果
被虫子叮咬，蚊子的触脚在飞行里收起
是一种不幸……
白色很白，红色漾出波涛
云彩里鸟声起伏
当你哼唱满足时——
受伤则日益加深
藕榭篇
沼池中的荷花，芙蕖之水
在下面流淌。黑糊糊的碧波
如秋色浇灌了瓷器，羽扇在藕叶间滞留
吟水霓裳的亭榭下
保持词章咏颂的温度
仙舟划过池水，在曲水流觞中逗留
木楫声声，娇俏的美人，润湿若艾草萧寒，
舌吐红杏，扬鼓而歌，
唇音如含清凉的薄荷，波光粼粼
倒扣在指尖上，敲击粉碗的琴锤儿
细如一根银针。……出宫翘脚的姫裙在掌心盛开
蜃楼上，帧腻说唱，甄瓦飞雪——
娇娃泽水盥洗，脂粉阻溪碍涧。
莲球生锦，绣朵积蕊，囤蓄楚家风月
秦阁妓馆，詹暾肥藕豆彩袖逮云痕。
纤纤玉臂蹁跹舞，蹈手翘首，簪花铺地
换盏佳偶正遇，琵琶诗碎了歌喉
蒸鱼煮燕，嘉禾彝鼎，杯簧蜀绣
雕梁画栋，点亮了滑动的寖梦轩里
见一位妖冶媚娘喂鹦鹉，
逗之，挑之。……调饮宴酬，金缕曲儿声阵阵
座席都付君子笑，兰溪东流羽觞惊
奇旌仙恋，相怜与谁？湘帘归宿
雄鸡哼唱如饥鼠绕梁，顽石挺翡
啄鸟环岸啸鸣——
柳浪闻莺，半塘拾玉，取来两袖清风
良莠错差，寒笛交迫，集餐卢穗蒸米
寐若游龙，酣如睡禽，鹤立群儒书写江山一统
弦梦衔旗，帐俨挂帜，篷然生辉雨多情
斛影侑酒，西推闺窗，房栏懒觉
椒杆梳洗谁家女？
……外面，外面。桃花如雨
宵夜里，少年梦厄烟霏霏，红朵若蕾，丝旋吊香
水纹争锋，荷尖磨砺似锐刀，朗诵者字字珠玑
谈笑风生，茉莉花儿慢了半拍……
熟苗煮蜡，马鞭催鞍，
劳顿之马噢，催促，催促……
暗紫映靓了丽人脸颊，听涛的耳廓
樱桃唇下：荔枝汁液流溢
卸下晚凉春荫，上书房行走的花町
庭园里，弯梁投日，曲栋射月
烛光凝眉的花季，暂停辣箭树影的征讨
花滚膀老僧而眠，醉疏殊汗乃发
细细觎吁，万山坡绿如海溯。
空想的幻景，梭鱼及夹竹桃浸上了岸
泡软了秦殇楚女的箫管
芊芊修竹，石筑瀛台，树头与月影攀援
手温似虎，朗指偷孔，按下那月轮盐卤清光一盘
一折文戏，二出武剧，三折悲戚
郎哲女诮，失口惊诧，贪婪美声渗漏……
箭衣射氅，敞襟勾乳，裙钗带露
织来锦赏雨泪，芭蕉莲峰，石榴裂珠
一枝海棠，压颤了窗前雪白的梨花
倩倩声，明眸皓齿
读《花间集》，蛾眉凝碧语蹙。
怀石握玉，子午线上，沉沉尘埃烟雨断
一袭环佩、一堆丫头、一线钩器，虹坠发鬓
嫃怒俏丽，领翠敲墙，储竞秀
乞求，乞求。奶子葡萄正圆，润水滴下
潮地三尺湿木屐，步履青苔，吟出雨声。
蝤蛴脖颈，昶言悲怆，沉湎欲歌
笙歌，在秋天砌筑……
落叶突然加速。变为蝴蝶
大量死去。在月历牌数到第十二的时候
积雪降下。冬季来临——
担 心
日子一天一天沦陷，随时都会
露出巨大的阴影，生命需要
充实空白中的一切
比如画板上任意一抹，笔触的落花
无休无止
歌唱的嘴巴，明亮的嘴
舌尖上长满面了香味的苔苞
女人束起花束一样的袖子盲目而急切
起伏的沙丘，银狐般消失
她下蹲的时候
岁月在一片误解中产生激情
一棵巨大的树在我的院子里枯萎了
据说与夏天的错乱有关
美声的旋律，同情的嘴巴
我记得在动物园：第一眼看见的动物时的狂喜
幼年的弟弟降生了——
弱小的脚趾，十年后他在西餐桌上
抱着银质的酒器，可怜的司机饭前
开车，灵魂受惊时多么渴望象一个
孩子一样啼哭，我忘了今天的一切
和明天需要干些什么
似乎当一个画家
就应该忘记颜料和画框以外的东西
风吹吹停停——
晚上雨临来时，天气预报正说着北方的
一场降雪，投机的日子多多益善
股票涨停时我嚼着最甜的奶糖
喝着最苦的中药
暗夜的烛光象一团棉花又轻又软
下象棋的声音，啃水果的声音
这时候我看见窗外湿漉漉的树干
即 景
黑暗向瞳孔扩散，灰色的房顶
在玟瑰的黄昏驱赶着燃烧中的饮烟
它们在空气中沉浮。请相信白天所有的诗句
雨夜浸泡在烛光之中
蓝色的书皮除去黑色以外的颜色
虽然已过黄昏，夜色辜负了穿衣的女人
留下焚毁的纸屑和文字
堆积在湿热难熬的房间
瞳孔除去蓝色，眼前一阵阵发黑
裙子在晨光里只有视觉与听觉
一条细链嵌入分红的香肠
能够饱餐醒来见到浮肿的面孔
准备忘却吧
瞳孔和太阳重叠，学会了在沉默中
享受苦果，一个早晨镶入金属
灰色的房顶像大鸟的翅膀
教育课
（一）起始点：
我必须在一个小数点上增加日出的暖色
1.01，是两个标尺和一个滚烫的圆
一个点后面，是一个圆形的圈套
如同日出照耀天地，
两个树杈……向它靠拢。
锥晶体的房子，
玻璃广场上洒满了锋利的英雄血
气度不凡的人
空心的人
一个空壳，包裹行尸走肉
两个行尸走肉的“1”
是奸笑的。剑侠的点，形如浑圆的0者
谁是一个领袖，谁是两个圆心
我的基本点是：两个堆花的树杈
在粉饰太平。
“社会的争议者，是最后一个圆……”
我面对一组沙发，和儿子谈话。
沙发是黑的。
我们两个更黑。
如同两个黑色幽默的人
被黑色笼罩。我们漆黑一团。
（二）切入点：
“可以举一个例子”，我对儿子说。
我坐在他的对面。
他的沙发长些，我的是方的。
我们谈论的是：两个“1”和一个圆
现在……，我们陷入黑色的角度
两个沙发靠在一起。一个远些，一个更近……
而我们谈论的焦点：就落在那个可以随时迁徙的点上。
（三）归结点：
“这个点，可以随时移位……”
“中国，照耀它的版图……”
——因此，是圆的。
两个“1”加起来是“2”
因此中国有许多黑色幽默
和很“2”的人。
比如：皇帝。
比如：统治者。
比如：奸臣。
比如：历史上和现在的贪官污吏。
还有一些为贪官污吏服务的女色们
她们制造女色，……而且勇于献身。
——她们更需要：警惕！
在今日数学跳板上更需要文学批判。
一个诗学的命题：……更强调节省或就繁。
（四）凸出点：
一个主义，是社会性的
比如：社会主义。资本主义到底需不需要？
就像：两个主义加起来
并不等于“1”。
疏勒妓
轻如鸿毛的疏勒妓
委蛇摇睡的轻舞，如逶迤曲折的尾翼
如弹子坠地，取悦于慢死的情人
如蟪蛄长鸣，雪夜一丝不挂
如帐中，舞蹈于掌心的妖姬
肉身如一口钟滴注……首身分离
似乎能够体谅去日旧事的荒诞
唐人败谢的惊雷，
诗歌宴席下的曲水流觞
疏勒妓的羽剪把长辫剪去
变为尼的疏勒妓，仍然是妓。
女色的黄昏
仍有花朵陪伴
仍有写诗的学士遨游于她的窗前
噢，一支啸声的曲章
词的笙唱。吹奏月光
曼妙的俪裙，回眸霜剑的飞鞘
冷峻异常的马，可以不红
青马茁壮。可以变绿。
黑马如绸子，可以裂变为豹
五花马的千秋岁月，
可以瞬间在风吹草低现牛羊中驰骋
裸袖的胳臂，抖开战栗的胸襟
《画梦录》中：仕女的酥乳可以铺张。
捍卫刀尖姑山可以裙彩飞扬
擦血的酒液，四只仙鹤寝睡于她的宫殿
肢体梦靥环绕白居易的诗篇
如李白在侠阁堆纸娑舞
煮熟的葡萄酒在透明的夜光杯里吐雪
簪花遗落满地，一辆辆军车载着她们
前瞻依萝光阴，隋霞欢宴征楼
汉阙雕饰的烟景，物随斗移
噢，澡身的疏勒妓正和女道士谈话
说着人间的邪恶，才女薛涛的情笺
耽搁秦楼楚馆的夜漏，此时茗烟若篆字
一夜风流成韵，败谢于晨雾的舟楫歌
鹿皮书
一块绮瑰雕饰的胭脂色锦缎
一小块茉莉花样的鹿皮
一团蜂蜂拥而至
流水的豹子，皮毛的云朵花环一样绚逦
现在它伸缩自如
在狩猎中
抓住一只奔跑的鹿不放。
紧抱它。咬住下颚——
如云团……咬断它的脖颈。
现在，
我布施一切的双臂
死寂或暂歇的理由
终于在此时
得到呈现和释放……
如写诗一般咬断花园的踪迹
把流水的二十三章
幻化为摧毁尘嚣废墟的图谱
在雨季颠覆的黄昏恍惚地
继续打捞两艘
沉溺在苦海的军舰
噢，一只鹿
在军舰鸟浮现的山地下盘旋
于花斑豹蜷缩如洞穴锋利爪心挣扎，
在镜中凿井的人
终于窥到澡身刺青哼唱歌谣的女鬼
一觎藻井之花荷花伞下的燕子
布施春雪的姑娘，埋葬满地月光的酒曲
今夜我决定不再喝酒
继续奋斗。如我的奋斗——
写就长诗一咏，以获得朋友的赞赏
绮丽胭脂色的绸缎
把云雾的地毯铺进舞厅
做一个稚气的孩子摆弄积木
在一张纸上，
画下晚餐的杯盏和银器
画一只鹿与一匹含苞欲放的花豹
徒手搏击的时刻
作者简介
唐明，著名作家、学者、诗人、画家、艺术评论家、历史学家。河南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闻香识玉：中国古代女子闺房脂粉文化史》(上海三联书店版)、《香国纪：中国历代闺阁演变》(人民日报出版社版)等书，长篇小说《淘米水》《鼠群》《中午》等，长短诗三千余首，另有《中国兵器史》《中国佛典钩沉》《中西方艺术史鉴》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