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棵院子里的槐树,距离大海100米
这棵院子里的槐树,距离大海100米。当然这是直线距离,因为风不必去绕路,可以从空中直接吹来;任何建筑也挡不住海水的气息,总是直接弥漫到全部的天地之间。风所裹挟的海的气息,温和滋润,不耀眼;这里不需要沙滩上的伞,也不会像本地人那样把背心提到胸口露出挺起的小腹也黝黑黝黑。
在这样的距离上,大海的气息被这100米短短的陆地给过滤了一下,虽然依旧分明,依旧有远非内陆所能有的那种大海的呼吸所形成的接天彻地的独有韵律,但是已经不再那么剧烈和猛烈,不再那么曝晒和灼烧。大海在被院子和人类的建筑规置了200米以后,就已经充满了人间的气息,充满了被驯养了似的恰切。它不像是来自粗糙严苛的北方,而像是来自天高皇帝远的南方。
虽然说海边的沙地,是生存力强大的槐树能驻足的地方;但是洋槐在海边还是有一种很有特点的普遍现象,那就是树尖上经常会出现枯枝,枯枝没有了叶子,但是依旧坚韧不折,多少年里每到夏天都会显示出它们执拗的存在;像是些集体秃顶了的人。等到秋后叶子落净,就又重归于一片光秃秃的枝杈之间去了。然而,院子里的这棵槐树却不是洋槐,而是开白色小花结绿色槐豆的国槐,干干净净不长虫子的国槐。国槐在在酷暑中浓荫蔽日,花朵盛开,散发着一种安静安闲的味道。
这是人类千百年以来的经验,不过也更是在这样的位置上的未必精心设计过的偶然。这个偶然的舒适的位置,被整个楼上的人们一致认同,有人在这棵开着白花的国槐树下安置了桌椅,旧桌旧椅,谁家淘汰下来的旧桌旧椅。出来进去,任谁都可以在这里坐一坐。有不少人甚至就专门是要来这里坐一坐的。坐下看手机,坐下聊天,坐下打牌。槐树的树荫下,清凉的海风带着纯净的没有污染的好空气源源不断地吹来。不论天气多么热,不论阳光多么强,树下的桌椅周围都是舒爽的,都是让人坐下就不想再离开的。
坐在这里慢慢地就会有一种幻觉,好像身后这栋大楼整个都是自己的家。自己家院子里有这么一棵大槐树,大槐树下的阴凉里,自己可以在任何时间采用任何一种姿势待到任何时候……
不过还是有一个细节提醒着突然会绊一下脚的人们,那就是桌椅下面那逐一将各个木头家什都栓起来的铁链。这让搬走家具成为困难的事情,也暴露了使用这套桌椅的人之中存在着觊觎者的事实。防备和因为防备而预设的安全设计,让人看到了人群中的叵测。在位置的叵测里做尽量的预防,在纠缠甚至厄运还没有降临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尽量安详。这是在海边的楼宇里度过或长或短的几天避暑时光的人们的一种默认的格式,能走到沙滩上游泳,能坐在槐树下乘凉的日子,再短暂,也是真实的,是生命中真正拥有过的。
不拘长短,能在一生中拥有过这样槐树下的时光,就堪称永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