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笔记:从南方回到北方
梁东方
在南方久了,其实只有十几天以后,当最初的沐浴于没有雾霾的好空气中的兴奋和满眼崭新世界的愉快都逐渐消泯以后,当因为空气清新而使过敏性鼻炎不治自愈,而又因为水分太大却使湿疹悄然滋生起来之后,就经常会不由自主地想念北方。
北方的淳朴与北方的笨拙一起,甚至还有北方的干旱,都成了一种曾经熟悉而渐趋陌生的魅力源泉,让人期待着回程的那一天,期待着重新投入那样的氛围里去的那一刻。那一定是在火车卧铺上醒来即将到站的一刻,那一定是重新骑车于正在收割玉米、正在让大地重新袒露出广阔的胸膛的一刻……
这大约就是故乡的感觉吧。不管怎么样,只因为你像是植物一样曾经长期生活在那样的地方,所以自然就会有身心两方面对那里的一切的熟悉与依赖。
好在在现代交通条件下,这样的乡愁是可以很快化解的。
从南方回到北方,重新沐浴到凉凉的如水的空气里,无远弗届又寒凉透彻,让人有一种熟悉又陌生了的欣喜。马上就想投身到北方的旷野里去,去告诉那些也许已经开始收割了的秋庄稼,我回来了。它们虽然注定无言,却是可以在你自己这里激起澎湃而亲密的好感觉。这样在大地上自由地走一走,干爽地走一走,呼吸呼吸干燥的大地上的寒凉的气息。
刚刚从南方回来,周围的人的普遍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样子还真是要适应一下,在南方相对都比较纤细和讲究仪容的社会中生活了一段,再回来一下就看到了北方普遍的“粗”,普遍的不讲究,甚至不文雅;当然还有普遍的高大与健硕……
只用了一天就已经将从南方回来,在南方生活了半个多月的全部观感、全部因为对比而来的感慨全部融化掉了。就像从遥远的地方带回来的一团火,在这里逐渐熄灭于清凉之中。
自己已经完全回到了仿佛“久违”了一般的原来的生活模式里,这个久违是带引号的,说明从自我的角度上来说是盼着这样的恢复到原来的生活模式状态里来的。多数时间这样生活,然后经常有外出的点缀,这样的生活也许是最佳吧。对于所有定居者来说大抵都是如此,哪怕定居的地方不很理想乃至很不理想。
在雾霾的含糊不清里,在一成不变的生活格式里,水土风物的熟悉和蔬菜水果价格的落差带来的喜悦逐渐减退;能感觉到,再次出行,再次离开的内在冲动已经又开始重新蓄积。
定居与出行之间的这种轮回的张力关系,大约就是大多数人的人生中的一种潜在的节奏,区别仅仅是有的人节奏快一些,有的人节奏慢一些而已。很难想象一个人从来不离开故土,也很难想象一个人一直在出门。这两种极端状态,因为失去了对比的机会或者失去了故土的安定感,而让人生呈现着一种或者因为重复而不无乏味,或者因为漂泊不定而多有不稳的状态。
人生因为改变而丰富,又因为回归而安详。在对比中我们见识了不同地域的不同的好,但是终归还是会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居住之地;我们总是有这样的念头:在那里我们会正式展开我们的人生。
而其实,即便是在不停地变动过程中,我们的人生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变与不变都是人生的题内之意。即使在这样出行与否、出行的时间长短的问题上,随心所欲不逾矩,大致上还是人生审美的最自然的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