滹沱河笔记:寒凉冬日里沿河骑行
梁东方
如果算上汇入滹沱河的支流太平河,滹沱河流域的河道改造工程自西向东、或者自东向西都已经可以绵亘出去百里之遥。算上往返的话,基本上可以说是骑车运动的一整天的行程。这样可以沿着河骑车一天的行程,已经足够在骑行者那里形成一种无边无际的好感觉的长度。这样的长度,已经完全可以形成一种沿着河一直骑下去、永远也骑不到尽头的长途旅行状态。
当然,这和欧洲那些大江大河边的自行车道相比,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那里往往是可以顺着一条河从发源地走到汇入大海的入海口的,跨越省界国界都不在话下,那里沿江沿河而行的文化传统之中已经诞生了诸多如儒勒·凡尔纳《沿着黄色的多瑙河》那样,以完整的地理风貌为记述对象的文学作品。这些作品又反过来激发了一代代更多的人对江河的关注和沿河而行的壮举,并渐渐形成了一种美好生活方式的重要选项。
好在我们正由从无到有,正逐渐从温饱之外拓展美好生活更广阔的领域。
在现在这样寒凉的初冬季节里,沿着河骑车去走长途是需要下决心的勇气的。而对于这样当日往返的骑行,则只需要做些物质上的准备:热水,食物,笔和小本,以及播放音乐的必要装备。
河边的绿道,是在喧闹的社会缝隙里开辟出来的一片净土,人们在这里骑车走路,在清冷无人之中随意而行,行止全凭己意,可以有无拘无束的广阔自由,可以在没有拥挤的相邻关系里独自出发。舒展胳膊,放开喉咙,或者像我现在这样在音乐声中默默地驰骋。
路边的护道树像是某种标准符号的有序排列,它们样貌一致,间距相等,一个挨着一个,偶有转弯儿却不改越来越远的使命地直到未知的远方;它们将人世的复杂扰攘简化成了规则的形状,伫立在河边的风里,一直无声地绵延着。顺着它们好像并非人工安排而是原始天地的万物一样的永恒排列而去,就可以逐渐放下我们再复杂、再没着没落的心。
在这样冷冷的日子里,躲在有暖气的屋子里固然是一种选择,事实上也是大多数人的选择,但是终究还是走到户外,走到户外在流动的环境中运动起来的时候,更有因为寒凉而来的额外收获。
这是喜欢运动的人的习惯,也是在运动过程中常有常新的观感享受。所有在屋子里都不会产生的诗意,都会因为自然的视觉变化与天地予人的空间容纳而成为可能。
只要力量均匀,车轮旋转便也均匀;就连所有偶尔的颠簸,也都正如所料一般。源源不断的力量,已经是自动输出的下意识肢体运动。虽然外观上看起来是一个人在无人的河边骑车远行,但是在自己却分明像是只有内在的精神在流转。
在冷冷的风中,河水和护道树一起后退又一起前来;后退不止,前来不止,时间变成了简单的行进,行进就成了现在的人生状态乃至一向以来的人生本质的某种显现。
途径正定新区造型别致的展览馆和红黄蓝三色少儿活动中心以及飞碟落地状的体育馆,进入落了叶的林木丛中,进入枯萎的花海,在已经成了褐色的干花丛中穿过,在彩色的风车和周汉河大面积的水域湿地边经过;看䴙䴘和野鸭成群地在水面上逡巡,为偶然发现本地品种的野草野花依然能在寒冬中保持自己的绿色,甚至依旧开放出紫色的黄色的花朵而惊喜。
逐渐的眼前的景物都成了虚幻的背景,真实起来的是耳朵中的音乐。为音乐的节奏与和声做着属于个人的配合动作,就是不断地蹬踏骑行。有意思的是,不论什么节奏的音乐,似乎都能和蹬踏的节奏相一致;不论有没有人声,它们所讴歌的似乎都是现在自己的这种骑向远方的状态。那些在室内听来没有感觉的词句和音符,现在都变得异常清晰纯正,声声入耳,在类似创作者的意义上清晰明了起来,深切地进入到了当初它们被谱写出来的时候的情境之中。
这样的喜悦是带着温度的,是足可以抵御寒凉的;甚至还会觉着环境温度和气氛都恰如其分,增一分太热,减一分太凉;世界怎么就这么合适地和自己互相呼应着,刚刚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