洨河笔记：新老洨河的一次交汇

梁东方

又一次沿着洨河向着山前平原上东南的倾斜方向骑车而行，走到过了宿村以后，右堤的路就断了，一条河在此从洨河的右侧汇入洨河。

这大约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两河交汇：右侧宽大的河道在两道很明显的河堤的加持下到了洨河身边的时候，突然收窄成了一个一米多宽的沟渠，沟渠冲着洨河蜿蜒下来，还带着曾经被水流冲击的形状。而真正汇入洨河的位置，比洨河河道里的水位要高出去很多。这可以充分保证洨河的水不会倒灌进去，这是一高一低两条河的汇流。而更重要的是，这条横着过来的河是干涸的，是没有一滴水的，是河道里全部都已经耕种成了庄稼地的。这实际上已经是平原上绝大多数河流的命运，它们只是在每年七下八上的一个月的雨季里的泄洪道，其余时间都没有水。

比如不远处的宿村已经被截成了公园的老河道，它通向村子东南方向的河道旧痕实际上还在，很可能就是过去洨河的故道。现在虽然在村子北边修了人工的洨河，避免了泛滥之苦，但是老河道因为符合自然地理的脉络，所以到了行洪期依然会有一定的径流。

而现在的洨河，如果不是有上游的大城市作为排水功能来使用，就断然也不会有这样的流水了。平原上的干旱已经到了沙漠化的边缘，河道都是历史上有水的遗迹，所以即便是洨河这样流淌着处理过的城市用水的河，也毕竟是有水的河，也依然是平原上的生机。

它不仅在相当程度上补充着地下水，而且直接让两岸的土地有了湿润的气息，可以种植苗圃和草坪之类绿化用的经济植物。相比那些离开河道远一些的平原地方，大地里没有树木，赤日炎炎之下，匍匐在大地深处的村庄就实在显得贫瘠，每一分钱每一口粮食在这样的地方都变得十分不易。环境生态的变化对于农业社会状态里的人们来说，有着性命攸关的影响力。气候土壤和水，往往决定着一方土地上的人们的艰辛的劳动之后能不能有幸福的可能。

坐在像运河一样倾斜度完全一致的洨河河堤上，身后是苗圃的花树，花树上正在盛开着小叶梅的层层累累的淡白浅紫的花。在干燥的空气里，它们隐约的香气和滚滚流淌的洨河上始终升腾着的那种消毒水的味道相遇，形成一种让人晕眩的气息。

好在春天温煦的阳光正在和暖地照耀着大地上的一切，没有阴凉也不热，有了阴凉也不冷。对面半米多高的褐色的蒿草被清明之前上坟烧纸的人点燃了，升腾起一股迅猛的狼烟。狼烟直直的，在没有雾霾的天空里像是一面狰狞的旗帜。好在这旗帜之下没有一兵一卒，大地正在春日午后的无边的安详之中。

坐在这里吃了自带的午餐，享受在大地上骑车奔驰逡巡之后的歇息的满足。对于未知的地域的探索和收获之间的愉悦，盈满了像是重回少年时的心房。能这样在大地上寻访，沿着一条河慢慢地寻访，或有发现，或有感叹，而不管发现和感叹的多寡，一切都沐浴在明媚的春光和广袤的地理怀抱之中，这是多么让人幸福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