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笔记:须晴日望山行
梁东方
必须承认,为了借用词意,这个题目的“须”字是做作的。因为没有选择,不管是什么样的日子,哪怕是下着小雨,哪怕是有着雾霾,也一定要望山行。因为来一次不容易,来了北京而能抽出一点时间来辗转两个小时到达,就没有任何选择天气的余地了。那么何以还用这个“须”字呢?无非是从人们对于山野的习惯性的审美期待出发的格式化思维所致吧。尤其是在透彻的晴朗殊为少见的情况下,这个“晴日”就显得尤其难能可贵了。
这一次在朗朗晴日之下冲着西山、冲着阳台山和鹫峰的徒步,的确也是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诗情画意的。不是设计,纯属偶然。
从地铁终点站里出来,向西看,正有上午无比温煦、无比通透的阳光照耀着平原尽头和缓起伏的一带山峦,而通向那带山峦的一条笔直的大路,两侧都是高大的大杨树的大路,就在脚下。
时间、地点和人物都恰到好处,早春时节的京郊大地,太行山燕山华北平原相交的首都氛围的郊野——也就是说按照很高的规格整理布局过的郊野,还有我们几个兴致勃勃的朋友。
大家一致决定徒步向着山上走,不坐公交车,也不坐在身边反复揽活儿的民间出租车,就这样沐浴着一尘不染的春日阳光向西山而去,就已经是最美的享受。没有想到,此次山行之路,甫一开始便达到了一个高潮。
每次和朋友一起登山的经历都让人记忆久远,并非登山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只是这种朋友聚会的方式,置身自然的方式,比之任何在城里酒店屋内的聚会都更让人有儿童一起到外面玩耍的自由自在之感;都有野生动物结伴自然之中,无目的无功利的彻底放松之感。每次这样的聚会旅行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不重复的,都是记忆犹新的。
从从东边的平原上向着西山走,一边走一边看,发现这里的山虽然都临着平原,但是没有一处是被开过山的,没有采石烧石灰炸石头子儿,都保持着亘古以来山体的完整。这在整个太行山与华北平原相交的绵延几百公里的地带上都是罕见的,很多地方都已经将最靠近平原的山开凿得千疮百孔,甚至整座山都消失殆尽。
我们的城市等级体现在各个方面,越是等级低的连自然环境的保护也就越是差。当然到了等级最低的偏僻之地,反而会因为少开发多原始而有了纯正的自然风貌。但是它是完全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的,任何发展的偶然冲动,就可以彻底击毁那里原始自然的万古平衡。
这通往西山的山前大道上的气息是湿润而凉爽的,在这样湿凉的仰望里,我们看到的阳台上的山形显得非常独特。君临平原的南北走向的大山,向着东边的平原部分,也就是向着朝阳的部分,恰恰是一片面积非常广大的缓坡。像一个倾斜的大阳台,可以从黎明开始一直到午后甚至日落时分也都饱受阳光的照拂。远看那上面密集的建筑,就可以知道自古而然那一带一定是宜居的地方。如果能有机会在那样的位置上住上一整天,体会一下居高临下而整天都沐浴阳光的好感觉,那一定是非常让人期待的。
不过我们穿过西山脚下的村庄却看到的几乎都是已经被拆迁,或者正在被拆迁的景象。穿过这些被拆迁的村庄,触目所及像是发生了大地震,把钢筋水泥都震成了瓦砾;或者是发生了战争,遭遇了轰炸,轰炸如此密集,无一完好,全部夷为平地。
世世代代生活在大山脚下的山前平原上的人们,一夕之间便全部搬到小区的楼上去住了。而且不是一个两个村庄,是山前几乎所有村庄。
看来能不能在阳台山住,以今天的徒步是无法去验证了,因为虽然在城市开会期间鹫峰是闭园的,但是我们没有选择从鹫峰沿着山脚公路向北去阳台山,而是转而向南,顺着山脚上的果园走了。这是徒步旅行的弊端,活动范围有限,如果不是一天一天连续步行的话,一日之游就很难到达更多的地方。
好在能在这么一个晴朗的春日里到西山山麓上走一走,就已经非常知足。何况还是和朋友们一起体验的这又一个春天正在到来的妙不可言。
爬山回来的疲劳让人多睡,多睡得非常舒服,身心处于一种难得的幸福状态。这种幸福状态时时伴随,在随后的一两天时间里未曾稍减,但是一般到了第三天就戛然而止,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了回味,和对下一次爬山的无限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