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纸专访|Nicolas Party:欧洲现代粉彩式的山水意境

以下文章出自《美纸》第三期
▲ 艺术家尼古拉斯·帕蒂(Nicolas Party),© 尼古拉斯·帕蒂,图片:艺术家、豪瑟沃斯,摄影:Axel Dupeux

“住在瑞士洛桑近二十分钟车程的小镇与我现居的纽约市简直是差天共地。” 早上九时便坐在工作室与我进行视像访问的Nicolas Party说道,“ 我小时候所居住的瑞士小镇依山傍水,眼前尽是葡萄园,那时候我时常沉浸在山水如画的阿尔卑斯山脉和壮丽的风景。我觉得也是因为这样,使我欣赏风景更有敏感度,亦更爱在天人合一的环境沉思 …… 这样说着也使我更挂念瑞士。” 他开始忆起:“在高中年代,我们都在艺术课中深受莫内和达文西栩栩如生的风格影响。我大部分的同辈都仿如想成为下一个莫内,跟随经典创作手法,试图满足艺术界的规范。可是我半途便放弃,重回绘画山脉和风景。” 笔者有幸访问近来开始受国际关注的瑞士艺术家Nicolas Party,他的山水、肖像和静物作品巧妙地同时歌颂和挑战具象派的风格和手法;加上他特别地运用粉彩创作,作品更能显出独特的强度和流动感。这次,笔者为读者介绍艺术家的欧洲现代粉彩式的山水意境。

▲ 「尼古拉斯·帕蒂:沟壑」(Nicolas Party. Rovine),展览现场图,卢加诺瑞意美术馆(Museo d'arte della Svizzera italiana),即日起至2022年1月9日 © 尼古拉斯·帕蒂,图片:艺术家、豪瑟沃斯,摄影:Annik Wetter

十五年的过三关斩六将

没多少人知道,但Nicolas青少年时期原来是一位涂鸦艺术家,擅长利用喷漆创作挑战权威的街头艺术。 “那时候的我渴望融入同辈的圈子,于是与一大群年轻人在街上涂鸦,犹如进行行为艺术;我觉得那时候除了反叛,更是沉迷与警察的'猫捉老鼠’ 游戏的兴奋感。” 那Nicolas究竟如何从涂鸦艺术家摇身一变成为一个被多间国际画廊代理,在拍卖市场不断刷出成交纪录的当代艺术家?事实原来并不如读者想像般一帆风顺。Nicolas 2004年在洛桑艺术学院毕业后,一路坚持做一名专业的艺术家,但五年来只有零星的小型展览。低处未算低,他接着在2009年获得格拉斯哥艺术学院硕士名衔后,更是人生最穷的时期。 “当时的我依然不肯屈服,坚持以做艺术为正职,于是我在电影院工作,每周以卑微的收入过活。” Nicolas 挨过七年多,终于在格拉斯哥遇上伯乐 —— The Modern Institute 画廊的创始人 Toby Webster。Nicolas感恩地说:“我当时委托Toby带了两幅绘画到瑞士巴塞尔,结果每幅作品以美金五千元售出,而在石头上绘画的小型作品则以每个美金五十元,买二送一的优惠售出。我是这样起家的,我可以大胆说,没有画廊便没有今天的我。” Toby强大的人际网络接着介绍Nicolas给在纽约和罗马开设画廊的好友Gavin Brown,让艺术家在2013年能够在美国有首个联展。2016年在格拉斯哥举办第二个个人展览后,Nicolas搬到布鲁塞尔,更遇上职业生涯的第二伯乐 Xavier Hufkens;与该画廊一同举办数个展览后,Xavier亲自介绍艺术家给国际画廊 Hauser & Wirth 主席 Marc Payot,并于2019年正式宣布代理Nicholas。从寂寂无名的瑞士小镇绘画家,蜕变为其中最年轻、被国际画廊青睐的艺坛新星,十五年迂回曲折的成名之路,披荆斩棘。

▲  尼古拉斯·帕蒂(Nicolas Party),《夕阳》(Sunset),2020,粉彩 画布,101.6 x 101.6 x 2.5 厘米 / 40 x 40 x 1 英寸,© 尼古拉斯·帕蒂,图片:艺术家、豪瑟沃斯,摄影:Jeff McClane

艺术式取样,为作品注入新灵魂

不论是早期或最新系列,不难发现Nicolas的创作风格与欧洲古典艺术甚有渊源。问到他所欣赏的艺术大师,Nicolas 娓娓道来:“作为一个具象艺术家 (figurative painter),对我来说的黄金时代便是1870至1930年,即现代艺术开始出现不同创作风格之时。我对瑞士艺术家Félix Valloton (费利克斯·瓦洛顿) 的创作过程颇有兴趣。可能因为瑞士人性格本来有点紧绷,他以非常干净利落和压抑的笔触呈现各种风景,几乎找不到一丝情绪起伏。我也深受女艺术家 Georgia Totto O’Keeffe (乔治亚·欧姬芙) 的花朵微观绘画和比利时艺术家 Léon Spilliaert (莱昂·施皮利亚特) 的暗黑美学影响。” Nicolas另一个有趣的创作过程便是不断有意识和无意识地参照不同艺术符号,并引入自己的作品中。这样“互文性”(intertextuality) 的创作风格可以为作品增添意义层次,但亦可以让观众以为艺术家只是在“循环再造”,仅仅地挪用旧有存在的艺术风格或主题。Nicolas 解释:“对我而言,'参考’(referencing) 就犹如 DJ 和涂鸦艺术里的'取样’(sampling),意即引取现存部分的音色或符号,直接或经过处理、重建在运用在新作品里。我取样的方式既明显又隐晦,这是因为我有时候引用某个艺术家的元素,而并非整幅作品。我就如走进一个森林,里头全都是绘画出来的高树;当我看到我喜爱的一棵树便会加插在我的作品中。” Nicolas的创作过程有强烈的后结构主义色彩,每棵在他森林里被其他艺术家绘画的树其实也参照之前的不同'文本’,凝聚一起便是一个没有中心 (centre)、没有本质 (essence)、既真实又超现实的森林。他说:“我们开始学习艺术时都是走进不同博物馆模仿不同大师的风格,以'参考’和'取样’方式创作,是向我们仰慕的大师们表示敬意。”

▲ 尼古拉斯·帕蒂(Nicolas Party),《风景》(Landscape),2019,粉彩 画布,190.7 x 165.1 x 2.5 厘米 / 75 1/8 x 65 x 1 英寸,© 尼古拉斯·帕蒂,图片:艺术家、豪瑟沃斯,摄影:Jeff McClane

去年 Nicolas 在 Hauser & Wirth 洛杉矶的空间举行 Sottobosco 个人展览。Sottobosco 这意大利词可解释为“灌木丛”,也意指静物画其中一个专注描绘大自然阴暗区域的动植物的艺术分支。荷兰艺术家 Otto Marseus van Schrieck 是 sottobosco 的大师,其作品让观者直接凝视经常被忽略的森林地层,并以极为细致的方式描绘生态。换句话说,Marseus 摒弃创造舒适的环境,带领观者沉浸在珍奇异兽和异国花草中。Nicolas 采用“取样”形式,以Marseus 的创作风格为灵感基础,绘画和雕塑描绘关于生长和蜕变的动植物群,包括蝴蝶、青蛙和花卉,既凸显有关进化的主题又叙述自己关于人类历史的创作过程和反思。Nicolas 其中一幅作品《肖像与蛇》(2019) (Portrait with Snakes) 中,艺术家绘出一位女性的肖像,拥有黄铜的肤色与鲜艳的红橙色头发,再以有深度的森林绿色作背景,颜色的配搭显出强烈却协调的对比。女性主体的上身被一条同样黄褐色、有隐约条纹的蛇围绕着,并加上两只同色蝴蝶点缀。蛇的特征贯彻展览主题:它不单是爬虫类动物,更大部分时间在森林地层生活,故此,Nicolas 完美安置栩栩如生的爬虫类于深邃的树木茂密的色彩中,为 sottobosco 类别重设当代脉络。除了蛇,Nicolas 亦特意画出同系列的两幅肖像作品,却以菇菌和蟾蜍入画。有趣的是,Marseus 较为著名的作品均运用爬虫类作主体,为了凸显Nicolas“互文性”的风格,展览的中心位置特意展出Marseus 的原作《三条蛇、蜥蜴和蟾蜍》(1663) (Three Snakes, Lizards, and Toads) ,互相呼应。
▲ 尼古拉斯·帕蒂(Nicolas Party),《肖像与蛇》(Portrait with Snakes),2019,粉彩 画布,150 x 127.2 x 2.5 厘米 / 59 x 50 1/8 x 1 英寸,© 尼古拉斯·帕蒂,图片:艺术家、豪瑟沃斯,摄影:Jeff McClane

利用粉彩梳理艺术史

若读者有机会亲眼看Nicolas的作品,不难发现那表面的质感给人非常光滑、层次丰富的感觉;这是因为Nicolas 摒弃运用常用的媒材例如油彩和压克力颜料,反之利用粉彩 (pastel) 创造吸引眼球的绘画和雕塑,渗透着一丝超现实感。原来这“偏离航道”的创作手法背后有一段故事:“当我仍然住在格拉斯哥,我正在用油彩绘画,虽然油彩能够为艺术家提供不断改变作品背景和细节的机会,可是整个过程实在太缓慢了。2011年我在巴塞尔参观一个毕加索的展览,看到艺术家一些在立体主义时期过后创作的经典雕塑,他以双手用粉彩均衡地扫出不同阴影。我茅塞顿开,立即跑到店铺买了一盒粉彩,在整个暑假都用这媒材绘画。” 因为粉彩的质感与化妆品有异曲同工之妙,Nicolas作品中的人像都有一种“伪装”感。粉彩大约在十八世纪法国洛可可时期 (Rococo) 开始兴起,贵族以至王室成员钟情用扑粉将脸庞变得雪白,再加上艳丽的胭脂,他们都以调皮的方式探索性别流动。粉彩的历史亦与十八世纪女权环环相扣。粉彩就像粉笔,人们可以轻便带它回家进行创作,在十八世纪若果要创作油画,艺术家必须自行调教颜色。当时绝大部分的女性都不能进入校园学习艺术,故此她们均运用粉彩创造自己的创意空间;可以说,粉彩给她们一把独立的声音。Nicolas亦道出欧洲革命是导致粉彩不再受重视的一大原因:“法国大革命是一个非常阳刚 (masculine) 的运动,很多为女性带来自主的活动都被埋没了。在黄金年代后,粉彩被看为'阴性’(feminine) 的业余爱好,最终导致粉彩技巧逐渐被遗忘。” Nicolas 坚持运用粉彩创作,除了适合其作品风格和创作过程,更是批判艺术史中的性别不平等和对小叙述 (little narrative) 的排斥。

▲ 尼古拉斯·帕蒂(Nicolas Party),《肖像与玫瑰》(Portrait with Roses),2019,粉彩 画布,150 x 127.2 x 2.5 厘米 / 59 x 50 1/8 x 1 英寸,© 尼古拉斯·帕蒂,图片:艺术家、豪瑟沃斯,摄影:Jeff McClane

以壁画推翻对“白”的执迷

Nicolas 的另一特色便是在展览空间绘上壁画,为观众带来一种沉浸式的艺术体验。“我认为每个场所都是一个布景,而每个空间都有原本的含义。为了让展览空间更适合展出我的作品,我特别意图改变墙色,将整个氛围更度身订做。我们这个行业对白墙有莫名其妙的执迷,很多画廊和博物馆都认为白色是一种中性的纯色,但讽刺的是白色在很多情况中并不是展出绘画理想的背景。这是因为白色反射太多光,会淡却作品颜色的细微深浅度。” 有所不知,'白色’在西方艺术中与种族优越原来有多层关系。Nicolas 认真地告诉我:“ 希腊古典雕塑因为媒材为大理石的缘故,呈现出白色的视觉效果。可是在文艺复兴时期,当人们发现这些古希腊作品,他们误以为'白’是最纯净的美学。当初的种族优劣两极化其实是基于宗教信仰的不同,但逐渐地,西方人对'白’的执着亦演变为种族歧视的开端。” 难怪 Nicolas 的展览空间从来都色彩缤纷和天马行空,不论是将墙身化为纯色背景和山水壁画,或利用大理石和古木加建教堂和神殿布景增添剧场元素,观众走进他的展览都会感到身处奇景。即使2021年疫情仍未完结,Nicolas 将会在瑞士、法国和德国的博物馆举行大型展览。他最后亦透露给笔者新作品的风格:“若果我们参照历史,人类最早创作艺术的地点或许是在洞穴和不同的古代神殿和教堂。我来年的作品和空间设计的灵感都会参照壁画和遗迹,为展览加入时间性的元素。” 疫情让我们生活在新常态当中,与其留恋回到疫情前的习性,倒不如走进Nicolas 精心布置的山水世界,踏上穿梭欧洲现当代艺术史的时空之旅。

展览

尼古拉斯·帕蒂:沟壑
Nicolas Party: Rovine
展览时间:
即日起至2022年1月9日
展览地点:
卢加诺瑞意美术馆
Piazza Bernardino Luini 6
6900 Lugano

▲ 「尼古拉斯·帕蒂:沟壑」(Nicolas Party. Rovine),展览现场图,卢加诺瑞意美术馆(Museo d'arte della Svizzera italiana),即日起至2022年1月9日 © 尼古拉斯·帕蒂,图片:艺术家、豪瑟沃斯,摄影:Annik We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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