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诗刊/黄益芳的诗
我在你身旁歌唱
黄益芳
农民和筑路人
锄头抠进泥土，
日头从樱花树漏过来，
一只野鸡突然从睡梦惊醒
劳作的农人叉开两只脚
瞭望远处的筑路人
豆子撒成了一串省略号
一根钢骨做的长杆钓着太阳和月亮
挖掘机挖出百年腐朽
光影里，筑路人和太阳一样高
没有记者去采访他们
这群来自东南西北的打工仔
把一只山头磨成了一幅画
其实，筑路人也是农民
如果不是这个身份
他们很难认识杭绍台线路
太阳出来了，风一下子轻松起来
我种着土豆，他们在筑路
与我遥遥相对的，是斑驳的小村庄
三月天
春风挤进门槛，撩拨我一头长发
于是，我起身，出门，寻春
路边的草给我让路，齐刷刷倒向西北
一片草紫温婉、嫩绿，没有涂脂抹粉
呵呵，终于记住了她，十七八岁的样子，我禁不住笑
脚在泥路中间，有斜斜的影子相陪
我没看见影子的笑容，只是
它跟我一样，随春风摇曳
西望，隐约有西白山的雾
是翩翩仙女拦腰束了一条白绸带吗
墨绿和淡绿就半浮在空中
我知道，杜鹃花就隐藏在那些绿里
想到这里，我冒烟的喉咙顿时馋涎欲滴
三月的田野，很安静，也很热闹
白玉兰孤芳自赏，红梅悄悄退场，桃花春心荡漾
小风就坐在村口
我稍微招一招手，她就姗姗而来
随同的，还有溪水的音符，油菜花的芬芳，芳草的绿
还有，还有，农人一年花事的开头
初夏的心事
又是一个潮湿的初夏
睡了几百年的楼板
吱嘎，吱嘎
一听，已然老态龙钟
从童年里走出来的古井
水清凉清凉
照得见花白的头发
黄斑猫眯着眼睛匍匐在屋柱边
想心事
灰色的土瓦
一条条褶皱爬成沧桑
瓦棱上，一滴滴往下坠落的珍珠
挂成一排晶莹的帘子
试图掀开，以便翻阅雨的碎片
雨，拼出一副新娘的面孔
依稀可见油纸伞、长裙
飘逸在
江南雨巷的青石板上
高跟鞋，敲打着青春和悸动
又是一个潮湿的初夏
倚在一行行青涩的诗里
诗也潮湿
心也潮湿
花儿和鸟儿在恋爱
我在你身旁歌唱
我习惯用温柔的思想
去丈量这看得到脚的溪水
我以为它也如我这般的温柔和善良
水底的几根腐草也成了雕像
想永垂不朽吗
还是想躺在光影里怀伤
你年轻时扭动腰肢的模样
曾感动得我心头荡漾
我竟为你憔悴得一地沧桑
那个夏末明媚的夕阳
有点疯狂
我在你身旁歌唱
一只蝉自告奋勇为我拉起音响
从黄昏唱到星星闪亮
月亮送我一件藕色的衣裳
三十年前的青丝像柳丝一样长
而今柳丝还是柳丝，而我
只捧回一兜发黄的旧时光
半夜，听浪，随想
半夜，我坐在海滩上
听浪花低吟浅唱
心，早已不知去向
蔚蓝色的裙装
一丝丝薄凉
星子划过夜的怅惘
失眠的晚上
海浪在心尖荡漾
越听，便越迷茫
我从未到过的地方
一个，是三亚湾的夕阳
另一个，是红河谷的波光
知道你早已经白发苍苍
而我，也已两鬓如霜
怪时光太短，而路，太漫长
说好了，我们一起去流浪
划两片回忆的小桨
脸上堆满昨夜的星光
我最大的忧伤
是遇见了一个遥遥无期的梦想
从此，便天涯相望
我的半生光阴
童年贴在倒挂杨柳的梢头上
旧板壁上一眼乌溜溜的小黑洞
是我偷窥食物的望远镜
当欲望穿过母亲单薄的背影
饥饿的灵魂便蠢蠢欲动
好几根鹅毛草在田间地头打口哨
伴着蒺藜刺和酸果发酵的
是那青涩的味道
梦未醒，我已徐娘半老
纸一样薄的青春
从睡梦里招摇而过
我的半生光阴也半生不熟
器官活用
眼
我有两个眼睛
一大一小
大的看君子，小的看小人
耳
最不能容忍的是坏话
最喜欢的
莫过于奉承话
鼻
一边嗅着花香
一边嗅着铜臭
有时候，太灵敏是一种罪过
舌
能说好话
也能说坏话
最聪明的舌头学会了圆滑
口
吃过苦，也尝过甜
下了三寸喉头
就算过去了
心
有两间房子
一间住着悲，一间住着喜
它们总是同病相怜
肺
吸入的是氧气
吐出的是废气
有因必有果
胃
能承受一切，唯独甜言蜜语和砒霜
前者让人晕头转向，后者
让人走在黄泉路上
山河掠影
（一）
五十年过去
沟里的石斑鱼已不见踪迹
十五岁的春风
早已随柳絮飘空
旧式楼板颓唐的叹息声传过
风干的记忆又复苏
（二）
雨天，穿一双垫了稻草的套鞋去上学
母亲会煮一大锅青菜饭汤，填满饥饿
阿爸时常捧着一本《隋唐演义》
仿佛，他能从中学到劫富济贫的本事
看到愤慨时，包黑子的脸膛异常恐惧
很多时候，我并没有犯错
（三）
母亲照例粗声地责骂我们
似乎，我们是她苦难的罪魁祸首
我们姐弟仨学会了偷工减料
小背篓里一半是杂草，一半
用几根小树枝架空
嘘，不准向我妈告状
幸亏，我妈不识字
（四）
嗨，总算盼到了年底
穷酸的餐桌有了丁点油腥味
那年正月初一碰巧落雨
母亲破天荒没骂我们
只是告诫：别出去野啊，穿的可是新鞋
千层底，万针线，黑棉布，松紧口
母亲为此忙到大年三十
（五）
一个梦的时间，我便超过母亲当初的年龄
而她，也终于白发斑斑
牛安山的毛竹几年前就被砍完
小时候，我们没少骑在山梁上胡吹
现在，整座山被割成碎块
远走高飞
（六）
最怀念还有村西那口藕塘
翘鼻头毛毛鱼和鲫鱼在荷叶间游荡
我头上顶一片荷叶
伪装成老实人的样子
钓着童年的快乐
（七）
旧时的家早已面目全非
唯有父亲挂在墙上的笑脸
依旧是那么年轻，和精神
而许多山头，在磨平了它们的沧桑之后
又在等待下一场春天
黄益芳，女，浙江嵊州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末，高中学历，农民，眼目带疾，喜欢用泥土味的文字书写生活的酸甜苦辣。
附俞赞时老师微信：
＠人灏，我刚才在我朋友圈里转发了我文友的诗《我在你身旁歌唱》，请审读，如尚可，可否借你园地一角？以资鼓励。
＠经作者黄益芳自选后我又处理了一下，选了八首给你费心。现在转发你。
＠黄益芳的诗词写作精神真好感动我。她身体很差，特别视力，手机阅读要用放大镜，但坚持三年来，天天一首诗词。她说，身体发病了，写诗就会来精神，她的填词很严谨规范。我很佩服，被她所感动，也很想助她一下，以此可以说增强她生命的力度。相信，你更能从专家的角度给以支持。我只从我们的写作群与她联系的，你可以直接与她取得联系。
＠……
编后小记：
应该说在我们的生活中，不是缺少诗人或诗歌，而是真的缺少发现。无疑，这次推送的黄益芳是一个诗歌新人，但她其实也是一个写作多年、年岁不小的老作者了。她在生活的最底层，尽管经历着这样那样的艰辛与磨难，但一直坚持用诗写来激励自己、来展示对美好生活的理解与希望，这是很令人感动的！诗歌是什么，诗歌其实就是一个人内心深处不磨灭、不消失、不熄灭的星星之火。也许，它只能够照亮一小片暗；也许，它能够燃起大火，照亮大半个世界……我无法说清楚，黄益芳的诗写究竟能被多少人认识、究竟能够获得多少掌声，但此刻，绍兴诗刊平台愿意送出第一个点赞！希望有更多的有心人和有关部门来关注像黄益芳这样的基层作者！
是的，“三月的田野，很安静，也很热闹”、“而许多山头，在磨平了它们的沧桑之后/又在等待下一场春天”。相信未来更加美好！
再次谢谢俞赞时老师！文坛老前辈，青春不老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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