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祖母杨素珍小传

我的祖母杨素珍,生于公元一九三二年一月十四日,卒于公元一九九二年三月三十一日。

祖父二〇一五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去世后,与祖母终于在另一个世界里团聚了。今年是祖母诞辰的八十四周年,二〇一六年的公历日历和一九三二年的公历日历也恰巧是一模一样的,特此立传,一来与《祖父袁学春小传》呼应成双,二来对远去的祖母以表缅怀与纪念。

我祖母的父母,我年幼的时候都曾见过,曾外祖父杨铭,曾外祖母崔广英,为江苏省海安县的乡贤人家。曾外祖父、曾外祖母年老时依然受到邻里相邻的尊敬与爱戴。

祖母杨素珍为杨氏家中独女,在当时那个年代不多见,被曾外祖父、曾外祖母视为掌上明珠。祖母年少时进入私塾,诵读五经,饱览诗书,为当时海安私塾内极为罕见的女书童。

祖母识大体,尽孝道,嫁入袁门之后,敬老爱幼,无彼此之分;相夫教子,尽妻母之贤;勤劳持家,恐朝夕之怠;俭朴为人,低调处世,远高声之语;而又以慈悲为怀,施舍弱势群体,有兼济天下的胸怀。与邻为睦,与人无怨,与世无争。历经各种灾害、磨难与动乱,与祖父一起,共同将父亲等四个子女抚养成人,并各自成家立业。

祖母年轻的时候端庄秀气,即便条件再差,也会把自己梳妆的比较整洁靓丽。无论是解放前国家较为动荡的时候,还是解放后国家与百姓皆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年代,这些并不妨碍祖母对美好事物的追求。祖母经常爱买街边老太们放在篮子里卖的玉兰花、栀子花,然后别在胸前,清香袭人,沁人心脾。

祖母和我母亲的关系如同母女。我母亲同事到家来玩,经常由我祖母烧菜招待,可能因为家中独女的关系,祖母比较喜欢人多热闹,感觉人丁兴旺。母亲则也经常给祖母买衣服,记得很深刻的是母亲给祖母买过一套黑底白点的连衣裙,祖母喜欢的不得了,穿着看到邻里街坊见人就说。

祖母诲我孙辈,启蒙识字读书,掏尽肺腑之言。我年幼时,祖母经常带着粮票买二十一个生的小馄饨或二两生煎馒头回来给我当早饭,然后领着我去上幼儿园,一开始上个半天,我中午拿两块豆腐干,边走边吃地回弄堂里睡午觉。拿着蒲扇,看个十二寸的黑白电视,祖母特别爱看京剧,会和我说一些生旦净丑的角色,不过当时的我并不明白国粹的奥妙。祖母基本上每天下午会带我去家对面的国营杂货店去买一个桃酥饼。有时候,祖母也会开玩笑地问我:“以后赚钱了钞票给谁用?”我回答:“第一个给奶奶用!”后来幼儿园中大班的时候放学,祖母常常会拿一件外套笑盈盈地来接我,这个画面常常在我脑海里浮现,恐终身难忘。

一九九一年的夏天,我随祖母去十六铺坐长途汽车回祖母的故乡海安,那里是我祖父祖母来上海闯荡前生活的地方。曾外祖父、曾外祖母当时仍生活在那里,住在县城靠近一个叫“中盈桥”的地方,大伯伯在文革期间也由上海回到了故乡工作。那年,曾外祖父、曾外祖母身体都还不错,对我都很好,尤其是曾外祖母崔广英,当时已经八十多岁,还经常做蛋炒饭给我吃。

在鱼米之乡的里下河平原,糯米、小麦远比上海丰富,能经常吃到祖辈们制作的手擀面和自制的米饼。感觉曾外祖父、曾外祖母所在的海安县城以及祖父的故乡海北乡伍家庄就是玩乐的天堂,有好多新奇的、没见过的东西,比如田间里去抓蝴蝶,一吹就散的蒲公英,运河里的鸭子,那年夏天的海安之旅仿佛给我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窗。

一九九二年春节后,曾外祖父杨铭因为年事已高,作为家中独女的祖母回乡侍疾,但曾外祖父后来还是在当年三月二十六日去世了。之后,我祖父回乡和我祖母一起料理曾外祖父的后事,但因为祖母悲伤过度,以及对曾外祖父后事的过度操劳,于一九九二年三月三十一日下午突发脑溢血,后于当日傍晚病逝,年仅六十岁。对于当时在上海的父辈们以及刚上小学的我来说,收到电报的那一刻犹如晴天霹雳,毫无心里准备,悲怆之感至今回荡于心。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祖母辛苦操劳了一辈子,还未享尽晚辈的福就匆匆离世,长使家人泪满襟。对于我而言,年幼时对祖母说的“赚钱第一个给奶奶用”的愿望也无以实现,往往憾之。若祖母今日尚在世,看到第四代的出生,不知会何等开颜?

作为杨门独女的祖母杨素珍,对我曾祖父袁文光以来的袁氏家族,缔造家风,兴复家室,操劳一生,贡献永远不可被遗忘。可以说,祖父袁学春娶到了祖母,是祖父之幸、晚辈之幸、袁门之幸。

如今,祖父以九十高龄驾鹤西去,祖母与祖父终于再次团聚了,身前共枕,身后共眠。

晚辈今日之所享,皆由祖辈早年之所拓,饮水思源,感怀亲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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