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不愿去罗马

条条大路通罗马,可有人就出生在罗马,有人不愿去罗马。

出生罗马者,一如旅游,从自己活腻的地方,跑到别人活腻的地方,亦舒说“这是一个以物易物的社会,除非与生俱来,否则,一个人总得拿他所有的,去换他没有的”。一些人离开不愿回来,一些人终究被人忘记。不愿去罗马者,一如张爱玲《半生缘》所言:“不管你的条件有多差,总会有个人在爱你。不管你的条件有多好,也总有个人不爱你。”三分春色描来易,一段伤心画出难,多谈恋爱少结婚,另择良人去吧。

意愿不同,索取异,兴趣不同,关注异。林语堂说:“欲探测一个中国人的脾气,其最容易的方法,莫过于问他喜欢林黛玉还是薛宝钗。假如他喜欢黛玉,那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假如他赞成宝钗,那他是一个现实主义者。有的喜欢晴雯,那他也许是未来的大作家;有的喜欢史湘云,他应该同样爱好李白的诗。”然清晨想起的那个人,与夜晚想到的那个人,未必是一个人。

背景不同,判断异,经历不同,行为异。缪钺《论宋诗》云:“唐诗如芍药海棠,华茂繁采;宋诗如寒梅秋菊,幽韵冷香。读唐诗如啖荔枝,一颗入口则甘芳盈颊;读宋诗如食橄榄,初觉生涩,而回味隽永。譬如修园林,唐诗如叠石凿池,筑亭辟馆;宋诗则如亭馆之中,饰以绮疏雕槛,水石之侧,植以异卉明葩。譬如游山水,唐诗则如高峰远望,意气浩然;宋诗则如曲涧幽寻,情境冷峭。”一则扑面生凉,无限云山,一则随舟泛流,风清月白,不存在高低之别。喜欢唐诗,抑或喜欢宋词者,或许不是一人,或许是一人。同一人者,霜华侵袂,无量春愁,时段不同,心情不一,豪放婉约,边塞田园,各有慰藉。

天分不同,汲取异,才华不同,理解异。天分与才华,截然二途。才华需外露,并被认同,难免矫情自恋,显摆自持。对相关知识知之越少,对己之信心便越足。有志为文者,一味努力尚不够,不努力更不行,凡事以天分为前提。五分人才,五分鬼才,人才可培养,天分也可培养,但须经历屡次的彷徨与磨砺,基本功之上,自会生出一种感知力与理解力。越孤独,越清醒,吴曾祺论柳宗元遭贬后作品:“柳子厚仕京师时,文尚不能为其重。迨其贬黜之后,遍历楚粤诸山水,观其峻巘湍悍诸状态,一一发之于文,又离愁忧思,蕴其才不得施设,退而恣意于学。故其一种劲峭之才,幽眇之旨,深得于屈宋之遗,他人虽学之而不能及。”某个阴影下,专注提升自己,日子便不再那么煎熬。由天赋异禀,而襟怀夷旷,后天为之,环境使然,从此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学科不同,思维异,教养不同,表现异。梁文道说:“奢华和教养的分界点在哪里?一个向外,求胜。一个向内,求安。无时无刻不在和他人相比,自然就倾慕奢华。无时无刻不在要求自己进步,自然就有了教养。”远人初至,惟静可归,故曰静是一种修养。

变生于事,事生谋,谋生计,计生议,议生说,说生进,进生退,退生制,因以于制事。人人皆以自己视野的极限,当作世界的边际,许多时候,不是跌倒在缺陷上,而是失足于优势上。

你体会不出他的苦,他读不懂你的愁,叙述困境的存在,恰恰丰富了叙述的层次。从谛听哭声,到同声一哭,人之相知,贵在知心。而知心之交,东鸣西应,俨如神迹。条条大路通罗马,孤独是必经的旅程,谁会在罗马的入口,备酒接风,谁会在罗马的出口,灞桥折柳。一切似曾相识,再回首,恍如隔世,离别是为了更好地相遇,今生却难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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