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那翩翩贵公子，终是她的意难平

《红楼梦》里，和宝玉关系亲近的女子，大都薄命。黛玉郁郁而终，宝钗孤独终老，晴雯蒙冤逝去。

唯袭人，是个例外。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她最终嫁与优伶蒋玉菡，他也待袭人极好，温存体贴，且田产丰厚。比起其他女子，袭人算是有个不错的结局。

十二钗又副册里排在晴雯之后，位列第二的袭人，是个出身凄苦的姑娘。她本名花珍珠，有一兄花自芳。家里极贫寒，父母到了快要讨饭的地步，遂卖了女儿，换些许银钱得以维持生计。

年幼的小珍珠几岁就进了荣国府做贾母丫鬟，也伺候过湘云几年。贾母喜她心地纯良，克尽职任，给了宝玉。

贾母把最得力优秀的两个女孩，给了最疼爱的孙儿。想着以晴雯之伶俐，袭人之忠厚伺候左右，宝玉会一世平安。

做姨娘，袭人是最稳妥的人选，温柔体贴，谨慎低调。贾府上上下下的人，都赞她贤惠。姿容在袭人之上的晴雯，却因锋芒太盛，不招人待见，落得凄惨下场。

花气袭人知昼暖。宝玉取名一是取自袭人本姓花，二是袭人的温柔和顺，如花香般沁人心脾，时时萦绕。

袭人着实是知冷知热的可人儿，姐姐般照顾顽童性子的宝玉。宝玉同茗烟去袭人娘家，袭人恐街市车马闪失，责怪茗烟。怕宝玉冷，赶忙备了脚炉手炉。干果都要为宝玉搓掉果皮，手帕包了果瓤捧给宝玉。

更不必说在贾府，每晚待宝玉睡下，袭人都要包好通灵宝玉放在褥下，宝玉次日早戴上便不冰脖子。

袭人伺候宝玉细致入微。还未有姨娘名分，王夫人已把她的月银升为二两，和赵姨娘一样。

《红楼梦》里千人千面，各有各的性情。娇憨懂事的春燕，常和母亲姨妈姑妈在一处，她的梦想就是长大离了大观园。获得自由，亲情环绕，这是春燕眼里极好的事。

袭人却大不同。虽也是极温顺懂事的性格，然从不希冀离开大观园。母兄略一提及赎她，便落泪抗议。

贫家女小珍珠自小卖与贾家后，亲情就愈来愈淡。她是娘家的救命稻草，娘家却不是她的避风港湾。

长大的袭人，与娘家走动也很少。豪门的规矩千重万重。即使是大丫鬟之首，也无自由出入的权利。出园子为母亲停灵守孝贾母似有不悦，王夫人凤姐忙解释说清缘由方才了结。

最需要亲情呵护陪伴的年幼女孩，被推出家门，卖做富家奴。娘家给不了她丝毫安全感，也许，袭人知晓，想要的安全感，只能来自自己，来自她长大的贾府，来自心仪的宝玉。

她便时时谨慎小心，事事周到圆满，在岁月时光里，养成了痴性：服侍贾母，遂一心为贾母，服侍湘云，遂一心为湘云，服侍宝玉，更是一心为宝玉。她视宝玉，是往后的屏障和靠山。

贾府没有一个人不赞她贤良忠心的。温驯的袭人一路顺遂，长了反骨的晴雯下场凄惨。

然袭人也是一路隐忍委屈，一路小心翼翼走过来的。被宝玉奶妈李嬷嬷责骂，被伶牙俐齿的晴雯时不时嘲讽一番，被众姐妹奚落为西洋叭儿狗，她不能发作，只能承受。

论容貌，论女红，论才干，论口齿，袭人都不是最出众的。她只能修炼性情，才得以在丫鬟群里胜出。对宝玉更是殷勤小心伺候，唯恐有半点闪失。

袭人偶然听到宝玉给黛玉的真情剖白。又逢金钏跳井，宝玉挨打，贾府已是沸沸扬扬，动静太大。一心只要宝玉安稳自己安心的袭人，向王夫人建议让宝玉搬出大观园，于情于理也说得通。

与宝玉有过肌肤之亲，况宝玉又待她与别的丫鬟不同，王夫人亦青眼有加，袭人的姨娘身份已是稳妥。袭人也许并没有亲宝钗疏黛玉的想法，谁嫁给宝玉，于她，并无妨碍。

晴雯被逐一事，也不会是袭人告密。其一，晴雯袭人口角争执，宝玉一气之下要逐出晴雯。袭人苦求，下跪方止住宝玉。其二，王夫人斥骂晴雯时，说起园内见过一次，并不知道晴雯姓名。

处处护着宝玉，是袭人的使命，她并无进谗言伤害别人的心思。

当眼神涣散，衣衫褴褛的宝玉出现在蒋玉菡宅院，袭人是万箭穿心的痛。她护若珍宝的翩翩少年，她青春飞扬的贾府岁月，那一刻，都如瞬时绚丽后的烟火，一地灰烬，苍凉灰暗。

许是，蒋玉菡待她再好，袭人心底的良人，也只是翩翩贵公子宝玉。

他，终是她的意难平。

作者：童话。北方女子。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