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异事——老客娘

  老客娘

    刘述涛

        一位女子在家里做女儿，做客娘时。人人都喜欢，个个肯上心。可要是一直做下去，做老女人，老客娘，可就没那么多人喜欢，也没有人上心。尤其是父母更是急在心头，恨在嘴边，动不动就会催，怎么还不嫁人，真的要老死在家中？

应该说，这世上，只有在家里老得发霉长毛的男人，也没有老掉女人的道理。再丑再难看，再年纪大的女人都有人要。唯独文中的这位老客娘是自己不肯嫁，别人也拿她没有办法。

说起来，老客娘也动过心思，想过嫁人的事。那时她只有十一岁，邻居老鲁家嫁女儿金秀。老鲁是遂川县的大户，家财万贯，只有金秀这一个女儿。自然是嫁女儿的时候，怎么风光怎么来。嫁妆摆满了三条街，从女儿到夫家的一应物品，样样齐全，样样都是双份。最后还准备了上好的两副金丝楠木的寿木。谁看了，都摇头感叹，这可真是城隍庙的旗杆——独一无二。

唯独老客娘父亲站在老客娘的身边，看见老客娘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眼神，不由得豪情万丈的对老客娘说，不要眼红老鲁的女儿，下回你出嫁的时候，我让你比她还风光。老客娘的父亲有底气说这样的话，那是因为老家娘家的家底，比老鲁家丰厚许多。

那晓得，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也不知是不是老客娘真的如算命的白人所说，她的命比纸薄，心比天高。此生难有好的回头路。所以，才会在老客娘的爹说出这样话没过半年，遂川就解放了，先是公私合营，把老客娘家的家产都变成为公家的产业。再后来，斗资批修，老客娘的爹同娘本来家产没了，就同老鲁一样，气成了半条仔命的人。再让人一放飞机，一批斗，这把老骨头哪吃得消？不由得两眼一闭，两手一撒，丢下了老客娘一个人。又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老客娘被下放到了离县城几十公里远的竹坑村。

在竹坑村，老客娘竟碰到老鲁的女儿金秀，本来两个人就来自于同一个地方，又是邻居。很快老客娘就同金秀成了好姐妹，有什么话只同金秀说，有什么事也只找金秀商量。金秀下放比老客娘早，自然也是帮着老客娘。老客娘又哪里会做地里的事，坐在地里，她心里想着的是林黛玉，挑着一担粪笼，她也能扮上，一摇三晃走着戏步同金秀说，秀仔，秀仔，你看我像林黛玉吗？金秀一点头，她就唱上了“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看着眼前的老客娘，听着老客娘悲悲切切的声音，金秀不由得落眼泪，眼前又依稀想起当年在一起衣食无忧，锦衣玉食的日子。只可惜，这样的日子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如今，金秀也只有自己同三个孩子在一起，老公也是挨不了批斗，上吊走了。还好在来了老客娘，有了贴心人。

别的人家队上分的自留地种菜，种瓜果，老客娘的自留地里全种上花种上草。金秀看不下去，要拔掉老客娘的花花草草，老客娘却不肯，同她说，你要想我早点死，就拔了。如今的日子，我看不到一点光亮，唯有这花这草，还让我心里头有一点点亮，你也要给我毁了？金秀朝老客娘吼，我不同你毁，队长也要给你毁了。老客娘说，队长毁是队长毁，只要不是你毁，我就不心痛。

队长牵着牛，把老客娘的花花草草全犁了，给老客娘的自留地里种上了水稻。水稻才刚刚结穗，老客娘就挎着竹篮子，用剪刀剪稻穗，用手搓稻谷，她要尝鲜。自己尝还不够，还端上一碗新鲜米煮的粥去给金秀。金秀正发愁，小儿子得了脑膜炎，没有钱去医院。老客娘偷偷塞给了金秀两个银圆。金秀才知道，老客娘的爹娘给老客娘留下了老本钱。

金秀用这两个银圆换来的钱，治好了小儿子的病。从此，金秀的小儿子，也就是老客娘的儿子。老客娘总对人说，这下我有靠了，有儿子给我养老送终。

有一年，金秀得了恶病，临走的时候，拉过小儿子的手放在老客娘的手上，老客娘让金秀放心。她会把金秀的小儿子当成自己的儿子。

老客娘还真的说到做到，她带着金秀的小儿子一同回城，给金秀的小儿子买了房，还帮着结了婚。谁知道，人会变，当老客娘老了，金秀的小儿子和儿媳妇却要把老客娘赶出家门。老客娘说，你把我赶走也行，把我放在你们那里的那只小木箱子还给我。

小木箱子还回到老客娘的手上，老客娘却觉得轻了许多，一看锁还是好好的，一打开，惊住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都想着要把手心里的肉喂给他吃的人，却会换来这样的结果。原来，金秀的小儿子起了贼心，从木箱底下着手，撬开了箱底，来了个斧底抽薪，把老客娘放在箱子里的银圆，金条全给拿走了。

老客娘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心寒。不由得一头扎进了北澳陂的水渠里。

有看见她的人说，就看到老客娘坐在岸边上哭哭啼啼，听到她在唱“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哪知道，就会舍得死，不要命了呢。

从此，遂川再没有老客娘，老客娘的故事倒是听到的不少。

（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千万不要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