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步行、山栀镇痛古今谈

山栀治脘腹疼痛，首载于《伤寒论》：“伤寒五六日，大下之后，身热不去，心中结痛者，未欲解也，栀子豉汤主之。”实践证明，山栀为一优良的解郁镇痛药。在历代医家中，能通仲景之意，并发明山栀之用者，当首推朱丹溪，他明确提出山栀有“治热厥心痛，解热郁，行结气”之功。推求古意，参合新知，兹将山栀镇痛的有关组方，结合临床实践作一粗略的介绍。

（一）治胃脘火痛

胃脘疼痛的原因甚多，属火痛者，脘痛忽作忽止，脉数，舌赤，心烦不安，溲黄，便干，渴喜冷饮。《丹溪纂要》有“胃脘火痛，大山栀子七枚或九枚，炒焦，水一盏，煎七分，入生姜汁饮之，立止。”丹溪以为：“大概胃中有热而作痛者，非山栀子不可，须佐以姜汁，多用台芎开之。”盖胃痛因于火邪，山栀苦寒，热者寒之，是为正治；佐以姜汁，是为从治。只要是胃脘火痛，此方简捷可从。

（二）治郁热胃痛

《伤寒论》栀子干姜汤，原用于伤寒误下后身热未去而增微烦之证，后世一些医家借用治郁热胃痛甚验。笔者认为栀子干姜汤所主之胃痛多系痰郁为患，证见脘痛嘈杂，痞闷不舒，时欲太息，舌苔垢腻，脉弦滑。山栀清泄久郁之热，安胃定痛；干姜辛辣开通中焦，化湿去痰。痰多者，可加入蛤粉、海浮石、瓜蒌之类。曾治一女病员，胃脘疼痛，频繁嗳气，咽间阻塞已历二月余，服过枳壳、厚朴、青陈皮、川楝子、玄胡索等药无效，自疑有食管恶性疾患。证缘情怀不适，气结不舒，气结则痰凝，郁久则生热，遂致阴阳痞结，气机升降失常所致。察其病势，救其偏颇，宜苦泄以和阴气，辛散以达阳郁，宣通解结，达郁则理气自在其中，予山栀、干姜、半夏、杏仁、蛤粉、绿萼梅。三剂后诸恙悉减，接服十余剂而安。《杨氏家藏方》曰：“二气散（即本方，用炒栀子）治阴阳痞结，呕膈噎塞，状若梅核，妨碍饮食，久而不愈”，洵非虚言。

（三）治寒热夹杂之腹痛

刘河间《素问病机气宜保命集》载有越桃散一方，“治下利后，腹中虚痛不可忍者”，方用“越桃（即山栀之大者）、高良姜各三钱，研，米饮或酒调下”。王旭高释曰：“山栀从肺入肠泄其郁热，良姜宣发胃阳，辟除冷积，阴阳和，痛立止。”此方不仅用于下利后腹中虚痛，只要痛因寒热混淆者，投之咸宜。近世名医程门雪尝用此方治腹痛，足见其疗效之可靠。笔者曾治一妇女，腹中疼痛已半月余，用中西药物历治不痊。询其腹中痛楚异常，但无胀感，入夜辗转反侧，痛不能寐，溲热，舌苔薄腻，断为久痛郁热，阴阳不和，投以山栀、良姜、吴萸、甘草，药后通宵安睡，其痛若失。

（四）治气实胃痛

一般认为，胃痛按之痛减者属气虚，按之痛甚者属气实。栀萸丸为治气实胃痛之妙方。方用：山栀六份，吴萸、香附各一份，共为末，蒸饼丸，如花椒大，生姜汤下二十丸。盖气有余便是火，故重用山栀，赖其行结气、散郁火两擅其长；吴萸辛通下达，泄肝邪、降冲逆为反佐；香附调畅气机。苦辛芳香并施，制肝兼能和胃。凡脘痛连胁，撑胀不舒，嗳气频作，甚则恶吐酸苦之水等证，均很适宜。

（五）治心腹诸痛

《苏沈良方》仓卒散，用“山栀子四十九枚（连皮炒），大附子一个（炮，去皮脐），共为粗末，每用三钱，水一盏，酒半盏，煎七分，入盐少许服。治寒疝腹痛，小腹气、膀胱气、脾肾诸痛，挛急难忍，汗出厥逆。”附子走而不守，能通行十二经，逐寒回阳、温经定痛；山栀为解郁、清热、散结、镇痛药，炒用之，可略减其寒性，二味一寒一热，相互制约，赞助成功。加酒以行药势，入盐少许取消坚定痛之功。对病久成郁，内有伏热，陡然痛作，自汗如洗之证有效，寒积内伏之痛证亦可酌用。如治鲁翁，有“冠心病”病史，近因劳累，心痛复作，日四五次，胸闷异常，夜不能平卧，食欲欠佳，溲黄，脉涩，舌质紫黯、苔白腻。高年体虚，心阳不振，瘀浊凝聚，络脉痹阻。予黑山栀、桂枝、红花、甘草、菖蒲各五克，淡附子、当归、郁金、桃仁各十克，失笑散十五克，生山楂十二克。二剂痛减，四剂痛止，夜能平卧，脉转流利，食欲增进。改予益心气、温心阳、化瘀浊之方善后调理。“冠心病”多属本虚标实，当标实之象较明显时，亦当顾及本虚的一面，不可用破利重剂。此案心阳不足是其本；病久瘀浊交阻，郁则生热是其标。栀、附同用，通阳泄浊，强心镇痛，标本兼顾。《内经》谓：“脉涩则心痛”，验之此证，丝毫不爽；其舌质紫黯，殆为瘀血阻滞之故。用当归、失笑散化瘀镇痛，桂枝和营气、降冲逆，甘草养心气、缓急迫，郁金、菖蒲通心气、化湿痰。治以温通心阳，用小量山栀为引药，反佐附、桂，药后迅即见效。

（六）治肝胆气滞作痛

现代药理研究证明，山栀有利胆抗菌作用，被广泛应用于肝胆疾患。姜黄亦有利胆作用，二味同用，对于肝胆气滞作痛，效果明显，常用治胆囊炎、胆结石等疾患。

综上所述，山栀是一味值得选用的镇痛药，凡脏腑因火郁作痛者均可斟酌应用。而对于寒热夹杂者，山栀与姜、附之属相配，能够解除寒热的搏结，使阴阳调和，气血运行，疼痛遂获缓解。

（原载于《浙江中医杂志》1981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