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告诉我们,不读书的人生有多可怜

文:看剧三巨头2021.4.25.

《甄嬛传》里,华妃在皇上面前吃飞醋,表情酸溜溜地说御花园里的花儿朵儿成了精,把皇上的魂勾了去,皇上侧过脸冲着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读书不多,顶嘴倒快。”语气里是显而易见的鄙视。

华妃被戳中软肋,噘噘嘴,无言以对,怏怏告退。

皇上是怎样养成的?从五岁起开始读书,全年无寒暑假,一年只得休息六天半。每天早四五点起床温书,不准午休,到晚上七点才下课,除了一日三餐都在学习。课程有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天文地理、算数外加多种外语。最顶尖的老师,最严苛的管理,数十年如一日,一直到登基。怨不得乾隆皇帝曾对文臣们说:“朕要是参加科举,未必比你们差。”

这样的学霸虽然妃嫔众多,但真正能谈得来的并没几个,因为提倡“女子无才便是德”,多数妃嫔的文化修养难与之匹配,只工于献媚。如果遇到一个像甄嬛这样饱读诗书能沟通唱和的,怎么可能不如获至宝?

所以,甄嬛一出场, 就注定了华妃要失宠。

任你家世了得军功显赫,任你艳冠群芳千娇百媚,任你飞扬跋扈行事果决,“木桶理论”的短板已经决定了你的个人局限。在“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甄嬛面前,只能翻翻白眼骂一句:“贱人就是矫情。”

这一点,红楼梦里的凤姐就比她有自知之明。

一样的出身显赫,一样的风骚美貌,一样的心狠手辣和一样的胸无点墨,但遇到读过书的竞争对手探春,凤姐懂得要避其锋芒:“她又比我知书识字,更厉害一层了。”

又嘱咐平儿:倘或她要给我下马威,你别辩解,要越恭敬,越说给的对才是。千万别和她对着干,一对着干就坏事了。

枉凤姐要强精明,因为不知书识字,除了在读书识字的人面前底虚,生活上亦有诸多不便。

料理秦可卿丧事时,看不懂花名册,需要彩明点名;下人送帖子领东西,需要彩明念给她听,数目相合再发放,错了丢回去重新核算。这些全凭彩明一张嘴,如果彩明不小心念错或故意使坏,她一时也发现不了。

再看探春理家,在到底给自己死去的舅舅赏多少银子时,根本不容他人唬弄。她让管事的吴新登家的把旧账拿来,自己看完拿主意:“给他二十两银子。”后面还有一句话:把这账留下,让我细看看。

这些,不识字的凤姐做得到吗?

第28回.凤姐蹬着门槛子拿耳挖子剔牙,看着小厮们挪花盆。见宝玉来了,笑道:”你来的好,进来进来,替我写几个字儿。”不过就是“大红妆缎四十匹,蟒缎四十匹,上用纱各色一百匹,金项圈四个.”寥寥二十五个字,还得劳烦他人。

不会写字真是掣肘。

脑瓜子再好使,但好记性终归不如烂笔头。府里的事儿千头万绪,哪一件都不能遗漏,随年龄增加必然要记忆力减退,到第七十二回时,连贾琏都开始感叹:“我如今竟糊涂了。丢三忘四,惹人抱怨,竟大不像先了。”凤姐能幸免吗?不过是个性要强不肯落人褒贬,靠着常年紧绷的神经在硬撑罢了。

如果自己能写会算,将事情分出个轻重缓急记在小本本上先放一边,需要的时候拿出来调看,自然能减轻不少脑力负担和心理成本,胜过凡事都凭肉身强记。她的气血两亏是怎么来的?不就是心力交瘁太过劳累闹的吗?还白白可惜了肚子里一个已经成形的六七个月的男胎。

不识字的凤姐,除了需要多付出心力,还常常被人明着暗着调侃, “无赖泥腿子” “泼皮破落户儿”,既是在说她的泼辣,也是在嘲她的粗俗。

一样是噎人骂人,读书人会用文采镀一层柔光。林黛玉会借《西厢记》里的句子骂宝玉:呸,苗而不秀,原来是个银样镴枪头,或者用禅语质问:“尔有何坚,尔有何贵?”

宝钗怼黛玉,会拿戏文说事:你们通古博今,知道负荆请罪,我不知道什么是负荆请罪!

而凤姐,只会掰着尤氏的脸问:你嘴里塞着茄子了?戴上牲口嚼子了?

大观园联诗,大伙儿曾拱凤姐起个首句,她想了半天,不好意思地说了个“一夜北风紧”,被集体夸好:这句虽粗,却给后面人留出很多发挥空间。

这仿佛成了凤姐最有文采的时刻。

其实不然,凤姐最有文采是在第七十四回抄检大观园时,尽管那天晚上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在迎春房里,他们搜到了司棋的情书,同去的婆子不识字,以为是账本。但凤姐却因为多年看账本,好多字也混了个脸儿熟,居然全程不打磕巴地把信念了出来。Surprise 有没有?真是令吾等读者喜大普奔老泪纵横,就差“家祭无忘告乃翁”了:哎哟喂,你们金陵王家的姑娘可算是有识文断字的了!

提起金陵王家的家教啊,真是无语,他们家出产的姑娘都没文化。俗话说“一个媳妇管三代”,娶了她家姑娘,你家下一代的文化修养就靠天吃饭吧!

王家另外两个长一辈的姑娘是王夫人和薛姨妈。

王夫人运气不错,她有个好婆婆,好婆婆替她养出了个好女儿,好女儿顺便把她小儿子的早教给包揽了。元春入宫前先给宝玉肚子里灌了几千字。

而薛姨妈家的薛蟠就没那么好运了,他只有好妹妹没有好姐姐,成长过程里没有人给读书启蒙。所以他成了金陵阔少圈里的笑话,被人称为“薛大傻”。

“唐寅”他能读成“庚黄”,行酒令时贡献出笑破肚皮的“哼哼韵”,连妓女都笑话他;别人给他送点时鲜东西,他形容时词藻贫乏,只会说“这么粗”“这么长”“这么大”。

面对的都是美男优伶,一样是撩,宝玉会对蒋玉菡文绉绉道:“有一个叫琪官的,他在哪里?如今驰名天下,我独无缘一见。” 而薛蟠相中了柳湘莲,只会拍着桌子喊:“谁把小柳儿放走了?”

结果呢?

蒋玉菡解下了自己的腰带,送给宝玉做见面礼,从此结成莫逆。

柳湘莲解下了自己的马鞭,将薛蟠打得头面开花,喝了泥水哭爹喊妈。

但凡读点书识点礼,换个方式结交,也不会落得这么可怜。

明明有条件读书却没读,真是可惜了大好资源。有时候想与其这样,倒不如匀一些出来给那些想读书却读不了的苦孩子。

一个本来看上去千伶百俐的姑娘,或者聪明绝顶的男生,因为少了书香加持,常常令人扼腕叹息。不仅仅是见识和认知上的局限会闹笑话,还会被关闭了阶层上升通道。

红楼梦里,时时都在上演这种戏码。

贾政有一次吓唬跟宝玉的小厮李贵:你们成日家跟着他上学,他念了什么?倒学了些精致的淘气!等我闲了,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算账!

李贵吓得双膝跪地:念了念了,哥儿已经念到了“呦呦鹿鸣,荷叶浮萍”!满座哄然大笑,明明是“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好吗?李贵被笑得一头雾水。

翠缕和湘云聊天,说起茂盛的石榴花,“楼子上起楼子”,一下连了四五枝,湘云解释“花草同人一样,气脉充足,长得就好。”

翠缕问:“那怎么不见人头上又长头?”湘云解释“天地之间的阴阳之气”。翠缕又问什么是“阴阳”,湘云再解释。

翠缕不停发问,湘云不停解释。直到最后,翠缕得出了“姑娘为阳我为阴”的结论时,湘云笑一笑说:“很是很是。”她已经放弃了,认知差距太大,与对话者南辕北辙,倒不如省点力气。

怡红院群芳开夜宴,一说行令,袭人便说:“我们不识字,可不要那些文的。”一帮平日里俊俏灵秀的姑娘自动后退了一步,放弃了这种文字游戏的快乐。

云在青山月在天,眼前一切都很美好,但是读没读过书如同一道清晰的拦坝石痕,你们在上游,我们在下游。受教育程度不动声色在此刻划分出了阶层界限。

所以,那些在下游奋力逆流而上的孩子才格外让人心疼和敬佩。

岫烟,家贫难耐,却因租的房子与妙玉的尼姑庵有一墙之隔,结来一段善缘。十年来,承妙玉授她读书习字,才没有沦为庸脂俗粉。妙玉此举,善莫大焉!

读书让岫烟知书明理落落大方,虽荆钗布裙却姿容秀逸,站在一群白富美中也不落下风。陋室出明娟,更令人刮目相看,为自己赢得了一个幸福归宿。

香菱,一个打小儿就被拐卖的女童,一路行来受尽苦楚和凌辱,被薛蟠强行掳来霸占,成为寄生在豪门的小妾。

这样一个零基础的姑娘,却心高地要学写诗,宝钗不教她就去找黛玉,心怀感恩,珍重又虚心,废寝忘食通宵达旦,夜里梦里都在学。

宝钗嗔怪黛玉把她引魔怔了,黛玉回一句“岂有不说之理?”。

当我们看到出身如此卑微的一个人,跳起来去够原本不属于自己阶层的东西,表情诚恳而姿态笨拙,满脸都是“余虽不敏,然余诚矣”的热切, 任谁会忍心拒绝呢?

余秀华有过这样的诗句:“我以为腋生两翼就能飞过人间,如果顺风,就能抵达太平洋,一路花草繁茂。”学写诗之于香菱的意义,大概如此。尽管结局幻灭,但终归是未曾浪费自己途经的那些美好。

当一样的行令场面出现,袭人们慌忙闪避时,香菱却已能大方上阵。老曹写“香菱近日学了诗,又天天学写字,见了笔砚便图不得,连忙起座说:'我写’。”

这一声“我写”,读得人热泪盈眶,只有我们知道:这个姑娘,她走到这里有多么不容易,别人的唾手可得,却是她的山高水遥,她翻山越岭,绕了多少路,碰了多少壁,出了多少血汗,克服了多少艰难,才找到一处可容灵魂栖息的小小处所。那一句“我写”里,藏着小小的可与人言的骄傲:我可以,我也可以。

其实何止香菱,读书何尝不是我们普通人缩短与他人距离的唯一路径呢?世界以它的节奏一骑绝尘,我们能做的,只是以梦为马,以书为粮,紧紧跟随。不想沦为被世界抛弃的可怜人,就加紧读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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