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爱恨蛤蟆坪(十一)·连载38 || 作者 南岳
玉锁心想，过去十年寒窗，九载熬油的时候，这位同学与自己关系笃密，交情深厚，同吃谷面碗饽饽，同吃煮洋芋，中午口渴时，一同爬在河边上，饮那淙淙的河水。如今他发达了，提携一下同窗好友，应该是可以的。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家里，并重申了自己的理想抱负，在这祖国形势一派大好的时代背景下，有志青年应该艰苦奋斗，发愤图强，响应党的号召，积极的投身到改革开放的浪潮中去，脱贫致富。他父亲张有福是长工出身，对读书识字人，与生俱来一直视若神明，当然支持很有知识的小儿子。至于栓锁，与张有福一样，也同样是文盲文凭，听了玉锁的话，非常赞同，很激动，也很自豪，隐约预感到他们张家将要出人才了，当然大力支持。
正月份，玉锁备了一份体面的礼物，去到那位同学的家里，同学热情招待，共同怀念了求学的难忘岁月，深情厚谊。随便轻蔑地了解了一下玉锁的处境。玉锁趁机说明了自己这次来的意愿，一是巩固原来的友谊，二是想随同学一起去煤矿上挣些钱。同学爽快的答应了，并定好时间，在正月十八日起程，同坐赵堡镇的班车。
玉锁兴奋的回到家里，每天每夜，在看社火时尽力给金石湾人宣布，今年过了十五，要出外打拼，闯江湖，去挣大钱。并明确表达自己的鸿鹄之志，远大理想和抱负，大丈夫要志在四方，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不能将青春和才华葬送在这黄土地上，不能蜗居在这小小的金石湾，再也不务庄稼一一这他妈的屄了！把人苦死了！
正月十六，玉锁看完最后一场社火，第二天收拾了铺盖被褥，生活用品，十八日便踏上了外出闯江湖的路程。在县城换车时，他的同学所带领的一群人都凑到了一起，于是他们一群人吃了饭，买了些途中必备的物品，然后上车。
汽车开出县城，逐渐加大速度，朝北方疾驰。玉锁这是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出省际，第一次坐这么时间长的车，感到无比的兴奋与快乐，思绪也如同脱缰的野马，任意驰骋，美好的未来图景在他脑海里映现，他看见自己衣锦还乡，荣归故里，金石湾的男女老少都围观他，每个人都拿羡慕的眼光看着他，发出啧啧赞叹声，争着握他的手，他看见贾明、刘志强、马聚宝及任彩香等，这些金石湾的头面人物，可怜巴巴而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争相阿谀奉承着他，而且露出谄媚的笑容。他又看见自己在赵堡镇街道走过，无数妙龄美女争先恐后地向他打招呼，眉目传情，暗送秋波，投来炽热而期盼的目光。
玉锁就这样憧憬着幸福，遐想着未来，向往着美好，不知不觉，已到了傍晚，汽车已在黄尘滚滚的寒风中驶了将近一天，在一个塞外小县城停住了。他们一行人下了车。玉锁看时，这个县城一片荒凉，天空黄蒙蒙的，笼罩着早春的雾霾，空气干燥，春寒料峭，因刚过春节，行人不多。他的同学安排他们住在两家相邻的私人客店里，等第二天去煤矿。他的同学则出去办事，晚上没回来。
第二天早晨，玉锁的同学坐着一辆满身油腻的手扶拖拉机来了，他们一行人便开始吃饭，饭吃罢时，又有一个四十左右的汉子，赶着一辆驴车来了。他们买了些矿灯、香烟等生活用品，然后把行李搬上驴车，驴车上又坐了几个人，其他人都挤在拖拉机上，又开始上路了。走了一个多小时的旷野沙滩，接着进入山谷。越走越没人烟，越走越荒凉，顺着坑坑洼洼的山谷土路，颠簸了三个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一一小煤窑矿区。
这里是附近一个乡的煤矿，承包给各村，村级组织有的又承包给社，到了社一级就等于是社长自己的了。没有统一的管理，只划定哪片区域属于哪个村社。满山遍沟是老鼠洞一样的窟窿井口，有的坍塌废弃，有的正出煤，有的还在挖井口。在井口周围的山坡上，沟畔上，是密密麻麻的小土窑或木料等搭成的简易低矮的工棚，可能是矿工的住处。此时，玉锁原本高兴喜悦的心情，已进入糟糕状态，现实与理想悬殊太大，使他难以接受！即使他想破头也想象不到传说中挣大钱的地方就是这样，太离奇，太不可思议！
他跟着一群这几年在这里取钱的人，到了一排窑洞前，放下行李。原来干过的一些人，开始很熟惯的抢窑洞，第一次来这里的几个新人则懵懵懂懂地站着发呆，等明白过来时，其他人已抢占了好一点的窑洞。接着他们开始清理窑洞，把里面冻得硬梆梆的大便和各种污秽垃圾清理干净，修理土炉子，收拾着准备居住生活。
玉锁慢慢才知道，他的同学与当地村干部共同开釆该村的小煤窑，他的同学包了该村的几个井口，主要负责招揽矿工，开采等生产方面的一些事，当地村干部提供生产及生活资料及煤碳消售方面的事。矿工的报酬按工种及生产效率计付，多劳多得。
他们这群背煤的矿工做了一天的准备工作，第三天准备下井生产。附近有的井口已经在生产，玉锁转着看了一下生产现场，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情断崖式变坏，感到心悸、惊悚和恐惧，开始后悔来这个地方。晚上，玉锁彻夜难眠，辗转反侧，尽力想象，那老鼠洞一样的窟窿里究竟是什么样子。
和玉锁一起来的众人已干了两天，玉锁则不敢下井，转悠着看了两天，还是不敢下去。他的同学给他买来了背篓，安全帽和矿灯等一应用具，在众人嘲笑、鄙视与挖苦讽刺声中，玉锁终于咬紧牙关，横下心，跟着其他人鱼贯进入井口。
上来时，玉锁没背上一块煤，被碰得鼻青脸肿，双手是血。人已吓得魂飞魄散，风流倜傥，文明儒雅的气质荡然无存，凌云壮志早已飞上了九天云外，无影无踪！
回到住处，玉锁惊魂未定，口里不断地咽着唾沫，心里暗想：这里可能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
玉锁数了一下出来拿的钱，所剩无几。这里什么东西价钱都出奇的高，如果再逗留几天，就没吃的了，得赶紧返回。他算了一下回去的路费，手中的钱还不够一半。玉锁便找到同学，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同学鄙夷不屑地鼓励他，如果能和这群人一样，吃得了苦，将挣来大把的钱，这样空手回去就不怕丟人？惹人耻笑？无论如何挽留，玉锁去意已决，意志非常坚定。同学无奈，只得借给他路费，让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