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散文】冬·雪之印象
1.
很多年前,大多数人家还没有电视。黄二叔家里有,黑白的,十二吋。冬天的晚上,左邻右舍都喜欢瓮在他家里,看电视。那时最热门的电视剧就数《雪山飞狐》了。
一日夜里,众人正围坐看一圈,看胡一刀在雪地里练武,但见胡一刀腾起一脚,一团雪飞向天际,顿时屏幕上雪花散落,雪花化作白点子一直未消,满屏幕一直闪着白花花的雪点子。大家看得出奇,这电视剧怎么尽放雪花呢?明白人提醒说:电视信号跑了!众人一片唏嘘:哦嗬,胡一刀跑了喔!
黄二叔赶紧转动电视箱子壳上的两根拉杆天线,信号依然没有。黄二叔叫他儿子:“黄军,麻利的,去把外头的竹篙子转动一下!”
黄军拉开门板,嗖的一下,冷风贯入,忍不住一哆嗦:“爸爸也,外头落雪了!”看电视的人们纷纷起立:落雪了,信号找不回来啰!
果然,即便黄军抖落了竹篙子顶端天线上的积雪,把竹篙子顺转了360度,又反转了360度,依然没有捕捉到电视信号。屋外天空中雪花纷纷,屋内电视屏幕上雪花点点。
各人踩着一层薄雪回家。黄二叔和黄军父子各自抱了一个烘炉钵儿,去暖被窝睡觉了。
2.
雪下了一夜,黄军的被窝早已冷得如铁一般。反正遇上落雪天,啥也干不了,他就那么赖在冷飕飕的被窝里,不想起来。
大门那粗拙的木门轴传来“吱呀”声,他知道是娘开门了。娘是家里起得最早的人,从来如此。“两个懒人嘞,快起来呀,园子里的竹子要压断了哇!”黄二婶喊叫着回了屋,先后掀开黄二叔和黄军的被子,依次把家里的两个男人赶下了床。父子俩听说积雪要压断竹子了,赶紧穿戴完毕,也不洗漱,各人随手找了根棍子就奔竹园去了。
黄家竹园是塆里最大的,据说传到黄二叔手里已经是第五代了。合作社改人民公社那一阵,家家户户的私有土地都充了公,唯独黄家的竹园子还归黄家所有,条件是大集体的所有箢篼、篮子、篓子、箩筐之类的原材料,都由黄家提供。黄二叔的父亲毫不含糊,满口答应。
黄家从那时就定下个规矩:从不拒绝塆里人来砍竹子,但绝不能让风霜雨雪毁了竹子!
父子俩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园子里的每一根竹子,一团一团的积雪从竹枝竹叶上滚落,两人从头到脚披了厚厚的一层雪,很快成了雪人。
黄二婶早已在厨下烧火做饭了。她知道,这满满一竹园成百上千根竹子的积雪,没半天功夫是敲不完的,那爷儿俩今天干的可是耗体力的活儿。
3.
竹园里,敲打竹子上积雪的父子俩,嘴里哈着热气,脖子里冒着热气。天上还在不紧不慢地落雪,他们的后脊背早已汗湿了秋衣。
黄军眼尖,透过竹园竹子之间的缝隙,隐约看到塆外头大路上走来的一个熟悉的人影,好像是姑父。他对黄二叔说:“爸,你看到没,好像是姑父来了。他手里可能又提着野味。”黄二叔笑了:“他早点来才好咧;这时候来,这雪都要敲完了,他就是来赶饭点儿的。”
扛着火铳的姑父果然提着两只野味来了,还都是活的:一只兔子,腿部中枪了;一直黄鼠狼,奄奄一息,但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枪伤。
黄军问:“姑父,虎子呢?”虎子是姑父养的草狗,每次打猎,他都带着它,它也是黄家的常客了。姑父说:“刚刚我一铳放倒了兔子,旁边一只山鸡受到惊吓,飞走了,虎子去追山鸡去了。”
黄军感到好奇:“这大雪天,它那儿追得过山鸡呀?”姑父笑着:“你等一会儿瞧好了,虎子回来时,一准带着那只山鸡。”
黄二婶听到外面的动静,也迎了出来。黄军的姑父说:“嫂子,赶紧的把兔子做汤了,待会儿我跟大哥,还有小军,我们仨喝一盅。那黄鼠狼就别动了,一身好皮毛,蓄到它,卖个好价钱。”
4.
虎子回来了,嘴里果然叼了一只山鸡。黄军看姑父从虎子嘴里取出山鸡,用麻线扎住山鸡的翅膀和双脚,扔在墙角,任它挣扎。姑父说:“今天出猎,这只山鸡就是给你姑留的上交了。”
黄二婶打来热水,叫男人们洗了手,准备开饭了。
大雪天喝着热腾腾的兔肉汤,很香,很暖。黄军问姑父,虎子怎么就追上了没受伤的山鸡呢?黄二婶插嘴了:“真是个书呆子伢儿,大雪天,这山鸡眼睛不好使,飞不快,飞不远,可不就成了虎子的口中物?”哦!黄军这才想起禽类大多属于青光眼,光线太强或太弱,它们都不适应。
墙角地上挣扎的山鸡一旁躺着那昏死的黄鼠狼。奇怪呀,黄鼠狼也没挨枪,姑父是咋个猎到它的?他提出这个问题时,姑父正跟父亲碰杯。听他这一问,姑父更得意了,将杯中物一饮而尽,笑着说:
“哈哈,我平时打猎到过的山野地头,哪里有黄鼠狼的窝,心里有数。今早我路过一个黄鼠狼窝口就想,这下雪天,里头一定有困懒醒的;就近找来半捆湿稻草,在那洞口烧,往洞里扇烟,半捆稻草快沤完了,这家伙就从里头蹿出来了,没跑几丈远,一头栽倒了!”
黄鼠狼的肉有股味道,不好吃。黄军小时候尝过,他知道姑父要用的是它的可以换钱的皮毛。
5.
落雪的日子,天地间仿佛铺盖了一床大被子。一片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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