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作家‖【千年古樟魂】◆曾亚芸
作者简介
千年古樟魂
连续三次去苦竹乡牛牧村，前两次都是走马观花，最后一次，才与好友一起静静地在村里四处走走，冥思、拍照。微雨初霁，难得的宁谧，我喜欢这样的时刻，繁华散尽后，留一抹清凉。
一行三人行走的小村古道上，有一种独坐敬亭山的清旷与超然。美玲说“天然氧吧啊，真好！”空山新雨后，空气中充溢着淡淡的草木清芬，这样的时刻适合独酌、对饮亦可，抑或漫步，清谈。村子里只有几个老人闲散地交谈，时光仿佛静止、凝固。
我们几个信步走着，发现村里格局比较小，只有几十户人家，村口的小便利店，还能买到城里短缺的饮料，可见这个村子已经与城市接轨了，不再闭塞。看不出年代的古老木房子已经改建成村干部的办公场所，更有趣的是，外墙上的彩绘描绘出新农村的风貌，颇有“旧瓶装新酒”的感觉。我们好奇地从窗户里望去，只见昏黄的屋子里亮着一盏灯，不便打扰，我们悄悄地退出了。
最后，高大的古樟树吸引了我们，据说，它有着1100多年的历史。在这株千年古树面前，我们都如此渺小而卑微。1100多年前，正是五代十国混战时期，在那样一个风雨飘摇的时代，是谁来到这个村庄，丢下了第一颗种子，然后悄然拔节生长，长成参天大树，庇佑众生？或许是鸟儿衔来了种子，风儿无意中播下，都不得而知，只是，牛牧村从此变成了樟树村，一棵、两棵，十棵……浓荫匝地，枝叶婆娑，守护着古老的村落。
他是村里最古老的樟树，一如一位智慧的老者，沉默地伫立着，笑看千年风霜雨雪，千年离合悲欢。见惯了皇权争夺的刀光剑影，士子宦海浮沉的落魄悲戚，凡夫俗子的烟火人生，
他早已将人世间的恩怨情仇看淡，剩下的唯有淡泊与笃定。粗壮的树干须几人合抱，那向天空舒展的枝枝叶叶，经历了几世风雨，几代沧桑，愈加繁密。而今，鸟儿们在树上生儿育女，安逸定居，放牛娃调皮地跳到树上荡秋千，老人们在树下杀几盘棋，农人们在树下纳凉闲话……古树悲悯地注视着浮世变换，众生歌哭。他是一位慈悲的老人，捧来阴凉为人们遮蔽炎炎烈日，送来清风为人们拂去耕作的疲惫。
大凡古树，似乎总会带一丝神秘色彩，以前读黄河浪的《故乡的榕树》，得知榕树曾经“杀死”藏于洞中巨蟒的故事，于是也向村里老人打听古樟树的故事。果不其然，古树有灵。听老人们讲，抗战时期，日本鬼子曾经来过，但他们的飞机大炮怎么也炸不倒它，有一次日军来村里扫荡，突然一股雾气从古树周身腾散开来，遮天蔽日，待到村民安全转移，竟然又奇迹般地云开雾散。文革时期，有人要以破四旧为名毁掉古树，夜里，村们路过树下，竟然听到树里有隐隐的哭声，这位村民很奇怪，找更多人来听，大家都听到了凄凉的哭声，原来古树真有神灵，是不容亵渎的。村民们为了保护树魂，把古树团团围住，用生命保全了这棵千年的精灵。古人云“草木有本心”，古树亦然，他是村民的守护神啊！
这个神灵不亚于家神的地位，村里孩子升学了，人们都会到古树前烧香磕头，表达感恩之情。这种无形的信仰让人们对村里的古树更多了一份深情，对自然生态也多了一份敬畏。村里的绿化越来越美，声名远播，引来了央视剧组《黄梅戏宗师传奇》来此取景，在枝繁叶茂的参天古树下，邢绣娘与恋人邓文滨一曲定情，传颂才子佳人的美谈；2020年，这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无名小村竟然因为古樟树而获得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森林乡村美名。
当一批又一批游客慕名而来时，古树的宁静被打破了，古树被当成珍稀文物，编了号，并在周围修了高高的水泥围栏加以保护。接着，村子里建起了农家乐饭馆，围墙上镶嵌着黑白电视机、马灯、老旧自行车胎、簸箕、瓦罐等，向游客们展示着远逝的农耕记忆，古树给贫瘠的牛牧村带来了人气，带来了经济效益，村子附近修建了一所集旅游、休闲娱乐于一体的“牡丹园”风景区。每逢节假日，游人如织，打破了古村的宁静。古树，获得了新的生命。
或许，当他看到人们拿着智能手机不停地拍摄时，看到抖音、视频号里各种身姿时，他会不会惊叹千年光阴流转，世界翻天覆地的变化呢？
离开时，无意间发现树上系着的红丝带，在风中飘扬，如一团团红色的火焰，那是一个个鲜活的愿望。古树摇曳着青绿的枝叶，似乎在呼应着，倾诉着。千年古樟，精魂不息，只愿千年之后，这株生命之树依旧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