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中国水墨画动起来,曾经日本人称为“奇迹”的艺术,原来这么美
物道君语:
今天是国际动画日,
是为纪念128年前公映的第一部动画片。
纵观如今动画,日本与美国是执牛耳者,
但很少有人知道,半个世纪前,
中国水墨动画,曾一骑绝尘。
中国水墨动画的缘起是一只青蛙。齐白石有一幅《蛙声十里出山泉》,十里清涧山泉,六只蝌蚪摇曳,虽无蛙却可闻蛙声。
当时有人想:如果这幅水墨画动起来会怎样?
为了实现这个想法,1960年上美厂成立水墨动画实验小组,用了三个月时间。在那片幽静荷塘里,让荷叶上那只青蛙,伴随水漾动了起来。中国诞生了世上首部水墨动画《小蝌蚪找妈妈》。再之后迎来了水墨动画的辉煌时代,《山水情》、《牧笛》、《鹿铃》.....那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时代。
世上动画千千万,唯有水墨最中国。
水墨就像中国人的底色,当我们看到那一抹晕染时,都能感知背后的意境,没有一丝隔阂。当千年前的水墨遇上百年前的动画,定会碰撞出最美的中国颜色。
水墨动画脱胎水墨画,中国水墨的形,在写意简练下赋予万物一种神。
记得小时候看《小蝌蚪找妈妈》,只觉得寡淡至极,黑白单调的颜色,一群似鱼非鱼,似蛙非蛙的小动物,在一片空白里游来荡去,一点也不像迪士尼的繁复华丽,也不同日本动画的张力。那时候,所有老师家长们都告诉我,画画要画的像,画梨像梨,画桃像桃。
如今从头再看,才发现影片中的精练笔触,不求形似,但求神似。水里的鱼虾蟹龟,地上的母鸡鸡仔,不过都是寥寥几笔,不事雕琢,但就能将其勾勒得活灵活现,虾有虾的雀跃,鱼有鱼的灵动,浮游起来后,惟妙惟肖。
《小蝌蚪找妈妈》里面的虾,是以齐白石的虾为范本。齐白石画虾,几十年观察写生,心中有虾,始得其神,才画出这样的写意。齐白石老人晚年对外在客体的描绘越发精简,不求形似,但求神似。笔触造型越简练,神也就越全。所以他的花鸟都是几笔便描出生趣来。
他说:“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对于水墨来说,太似媚俗,不似又欺世,唯有在几笔形似里,才能保留物的神似。不媚不浮,也才能让内心一直纯净。
水墨动画里的精简写意,就是这样的神似气韵。
如今我们都在谈中国风,不是叠加中国元素就是中国风了。真正的中国风或许还在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神似之中。
恰如水墨动画,只有中国人才会明白。水墨晕染,山水相逢,看似简单的笔画,却有一种美油然而生,这就是这个民族的想象力。
中国水墨,人间至美。
山水是中国人的知音。他们失意时就遁身山水安放孤独。
中国水墨动画《山水情》,就是一个关于知音的故事。老琴师和渔童相逢于山水,相知于琴声,动画全片没有一句对白,但人的情感流动,都在不言之中。仅靠中国的水墨艺术,将其描绘地淋漓尽致。
师徒相逢的意境,是水墨的留白。画面仅见一叶扁舟,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师徒相知之景。是水墨的五彩。古人说墨生五色,五色是指其干、湿、浓、淡、焦。师徒二人深堂弹琴,寒江垂钓,围炉烤火,泛舟摆渡,度过深秋寒冬,因为相知之情,他们的世界不再只是黑白。
师徒相逢于水,离别于山。当老琴师看到山巅的两只山鹰分开而飞时,便知道他也要离开了。他把琴留给了渔童,最后的道别无一句对白。正如水墨的流动,一笔泼墨而过,总是慢慢晕染开来,留下一大片白,和淡淡的黑。
情与意,无言时更动人。这像极了中国魏晋时代的精神。
琴是那风流傲骨,没人知道琴师为何要步入深山,但我们都知道他把风骨安放于山水。知音是一往情深。没人知道琴师渔童因何而别。但我们知道他们因琴而知。真名士,自深情。
中国水墨动画的意,不止有山水泼墨,细究来还有情。
水墨动画,泼墨田园只是形与意,唯有一曲笛音才能臻于化境。
中国人爱谈“境”,意境、诗境、境界,是因为境为至高至美,像一场梦境一般。水墨动画《牧笛》,也是一场梦境。
牧童放牛时做了一场梦,梦见水牛走丢了,走丢在水墨田园牧歌的意境中。梦境里牧童寻找丢失的牛,实则是中国人寻找丢失千年的田园梦。
所幸,有个人把这场田园牧歌的梦境用水墨描绘了出来,还让其动了起来。
《牧笛》有最田园牧歌的诗意,还有此曲只应天上有的笛声。
中国再无画牛者,除非江苏李可染。李可染的水墨放牧图,多一笔嫌碎,少一笔不够。水牛行卧凫水之间,有生趣。牧笛观山酣睡的时候,有乐趣。当这成为了动画,牧童水牛便惟妙惟肖,仿佛一首古老的田园诗。而牧童的竹笛声,更是这田园诗最好的注释。
中国人的田园梦,就像唐朝王维的《渭川田家》:“斜光照墟落,穷巷牛羊归。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
牧童吹着悠远活泼的笛声,穿梭田间,待夕阳西下牛羊回,老人拄杖等着放牧的孩子缓缓归。
也像陶渊明的“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晴耕雨读,弹一曲琴音,在竹林莺啭,翠谷回声中放逐暮年。
古语有言:“大乐与天地同和”,我们讲求天人合一,是因为我们深知自然的妙处。
可如今在现代性的冲击下,那些:远山烟雨,山涧流水,溪桥渔浦,柳堤归牧的东方诗歌意象,像一场每个中国人做了上千年的田园梦。
只待一曲牧笛声,便梦回山水田园里。
曾有日本动画人感慨:“能够把水墨画制成动画片,表明了中国人对传统有很深的感情,外人只能说'了不起’。”
这项被日本人称之为“奇迹”的艺术,如今谈起轻描淡写,在CG未出现的年代,让水墨画动起来的技术是十分艰巨的,全世界独一份,被国家定为一级机密。当时日本人一直想学,到现在都没有学会。
水墨动画就像动画中的白月光,世上许多动漫人都心所向往之。
比如《功夫熊猫》的水墨元素,吉卜力《辉夜姬物语》,还有井上雄彦的《浪客行》。从《小蝌蚪找妈妈》开始,到今年最近的《雾山五行》,水墨晕开一个飘逸的中国,一幅幅国画的意境讲述中国绝色。
可是水墨动画太难了,制作之复杂,资金消耗之大,后期收益有限,让水墨动画在商业至上的时代,变成了一件理想主义的事情。
当大多数人都在追求流水工业化时,只有慢下来打磨,才可能重归水墨动画的辉煌时代。制作《牧笛》时,李可染亲自画了二十多幅水牛牧童给制作组。制作《小蝌蚪找妈妈》,齐白石更是画了上百幅鱼虾蛙蟹的原画。
如果说水墨动画有令人感动之处,除了对中国美学的坚守,就是匠人们极致的追求。
泼墨山水里,先辈们留下的,不仅是中国文化基因符号,还有中国艺术精神的内质。那内质是极简,诗意,性情,就如一条线,帮我们在世界美学洪流中找到自己位置。
水墨动画有辉煌的过去,
但愿它也有光明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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