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于同小说:铃 铛(11)
于同小说:铃 铛(11)
——时光穿越八十年,回到我的故乡---达户井
十四
都说长五月,短十月,这快七月了天还是很长。今儿个老高家后晌饭吃的早,傍眼擦黑时就关了大门。在二娘屋里,大神己经请来了,二神还没到,小辈中老大凤臣和老三凤才领着范老四去接二神,也就三四里地的路,西屯王家岗的。老三凤才是二叔高义的长子,次子是凤武。都说龙王爷的儿子会浮水,这话不假,凤才也跟他爹似的,就稀罕这车马儿,说啥也不愿念书,十三四的时候就能赶车拉地,一杆大鞭子甩的有模有样。
二娘躺在炕头儿,铃铛和六六站在她跟前儿,大神坐在炕中间儿,侄男哥女的围了一圈,大人惦计的是老太太的病,孩子们是好奇,看热闹。等的不奈烦了,就嘟囔着:“咋还不跳呢?”过了一会儿,凤臣几个人回来了,二神没接来,说是兴龙镇来的接走了,给一户人家破关去了。大嫂有些犯难,这大神都接来了,没二神咋答对呀。孩子们有些失望,大丫、二丫和老七凤泉跟在老六凤杰后面,不时的问:“六哥,啥时候跳啊?”老六也很失望,不奈烦的说:“跳不成了,没有二神。”几个孩子都拽着凤杰直嚷嚷:“六哥,我们要看跳大神……”凤杰寻思了会儿,“你们先等着!”说完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了,左手里拿着一个破鼓,右手拿着一根柳条棍子。大嫂和几个妯娌正交头接耳,商量着今儿这杆子搬还是不搬。
“不就是二神吗?不来拉倒,没谁还做不了曹子糕了?娘,我来当二神!”还没等大嫂等人弄明白咋回事呢,凤杰己“啪、啪”敲起了鼓。“哎……,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喜鹊老鸹奔大树,家雀儿扑鸽奔房檐,大路断了车和辆,小路断了行路男,十家倒有九家锁,只有一家门没关,烧香打鼓我请神仙哪……啊,啊……”凤杰今年十四,嗓子童音儿还没变呢,清脆高亮的少年唱音儿伴着他那富有变化的表情,一下子把大伙儿都震住了。大嫂刚要说他“你跟着捣啥乱!”可看他那认真的模样,就没说出口儿。“吆!要来了,快看看!”二嫂一拽大嫂胳膊冲着大神努了努嘴。只见那大神随着破鼓声,不停地打着哈欠,眼晴也闭上了,身上也开始哆嗦。二嫂又喊了一声:“二逵,快把香点上!”二逵赶紧拿过一柱香来,老二凤举拿过火绳把香点着塞到大神手里。那个破鼓还是过年扭大秧歌时的一个腰鼓,鼓皮坏了一个口子,凤杰拿着一个柳条棒子一本正经的敲着,竟然韵味十足。一边敲着鼓一边有板有眼的唱着:“芝麻开花节节高,谷子开花圧弯腰,茄子开花头朝下,苞米开花一嘟噜毛,我看老仙好像影影绰绰来到了啊……啊,啊……”大神愈发哆嗦的历害,还不时的抽搐一下。凤杰停下鼓,冲着旁边喊道:“给老仙儿来点哈了气儿!”二丫不解的问:“六哥,啥是哈了气儿?”凤杰把小脖子一扬:“嘁,这都不知道,就是烧酒!”凤举又从旁边递过一把小锡壶,“四婶儿,给!”老四高智屋里的把壶接过去给大神送过去,大神儿又哆哆嗦嗦的接过壶,放到嘴边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啪,啪……”凤杰继续往下唱:“老仙家哎……你慢慢走你慢慢挪,屋子小,旮旯多,磕着碰着了不得,磕着君子还好办,碰着小人犯口舌!”刚唱到这儿,凤举抬起巴掌照凤杰脖梗子就来一下子:“混蛋小子,这屋都他妈是老高家人,谁是小人?”凤杰一捂脖子:“二哥,这词儿就这么唱的,关我啥事?”大家伙儿忍不住偷偷的笑。
折腾了半宿,总算结束了。大仙看的结果无非是冲着这个,撞着那个,有要衣裳要房子的,有要钱的,总之都应了,过后赶紧准备,在七月十五找十字路口给烧了。
第二天上午,凤杰领着大丫、二丫、凤泉、凤春汗吧流水儿的从外边回来,老四高智一把就揪住了凤杰的耳朵,“臭小子,夜晚的事还没完呢,今个又领弟妹们瞎跑,这青草没棵的,要让胡子给你绑了,你以为家里会赎你?走,上堂屋!”凤杰拽着四叔的手,弯着腰,“哎哟!四叔你轻点儿……”后面的几个孩子见事不好,赶紧跑开了。进了堂屋,七爷在椅子上坐着,除了五叔,其余几个和六姑都在。高智把凤杰往七爷跟前一推,道:“说,跟谁学的跳大神,咋的,你也想出马是不?”
“嘿嘿!四叔,你是问这个呀,没跟谁学,就是村里有跳大神的去看了几回,也没啥难的,翻来覆去就那几句,听了几遍就会了。别说这个,上次西头儿老齐家来唱蹦子的,我都学会了,不信我给你唱个……”
“一更一点一更么鼓儿响,情郎哥哥,来到么绣楼旁……”凤杰字正腔圆的唱起来,更绝的是两只手拈起了兰花指,脸上的表情也真像个思春的小姑娘攒眉弄眼的,亦喜亦嗔,惟妙惟肖,让人忍俊不已。高仁一看这个小儿子实在是不像话,扯起胆瓶里的鸡毛掸子,照着凤杰的屁股就打去。
“哎哟,爹,你咋打我?”
“我打死你这不学好的东西,念书不行,下地不行,扯犊子你可一套一套的,我打死你!”高仁有些气急败坏。“行了行了,大哥,吓唬吓唬就得了,还真打啊?”六六急忙上前把掸子拽过来,顺便把凤杰推到一边。七爷也开口道:“唱蹦子的,就是伺候人的,打早儿就是下九流,能出息啥人?咱庄稼人,种地才是正道,往后少整这些没用的,去吧!”
“哎,爷,我再不唱了……”凤杰嘴上说着,脚早就迈到了门外。窗根底下那四个孩子正在偷听,见凤杰出来了,凤春过来拉着他的手说:“六哥,我要蝈蝈。”
“嘘……,悄没声的!”凤杰领着几个孩子拐进了伙房,拿起水瓢舀了半瓢水,咕咚咕咚喝了一阵。今个轮到老四高智家的做饭,老四屋里的姓陶,家是北荒的,父母早没了,娘家也没什么人了,邻居跟达户井老于家是没出五服的家留儿,这老于家给牵的线,就嫁给了高老四。老四家的长的模样平常,脸上还有些雀斑,但身材窈窕,声音甜美,会说话,还知疼知热,把高老四迷的是无可无可的。
见一帮孩子进来喝凉水,说道:“哎哟,这立马就吃饭了,喝一肚子凉水,也不怕肚子疼。”几个孩子也没言语,出了伙房,又来到窗户根儿底下,凤杰坐在地下,慢慢地把挽起的裤腿往下放,从里面拿出一个大绿豆蝈蝈,凤泉从背后拿出一个用秫桔扎的蝈蝈笼子,把细篾拨出一个门儿,再把蝈蝈放到笼子里,凤杰把嘴里含的半口水“卟……”的喷到蝈蝈身上,蝈蝈就“嘚嘚……”的叫起来。凤春跟着“呵呵”的乐。凤杰又一摆手,“走,上园子揪个窝瓜花儿去。”几个小跟班儿马上跟着奔大门外跑去。
后面传来七爷的喊声:“挑谎花子摘……”
【作者简介】
于同,哈尔滨市作协会员,冰城布衣,理工男混迹于文学圈,噬诗成癖,略工七律,亦作小说。诗左书右,堪慰蹉跎。 随缘聚散,若得二三清水知己,风雅同流,诚可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