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背叛婚姻却忠于爱情
泽畔时光
2006年的初春,严寒还没有过去,一位生命如莲花的女舞蹈家戴爱莲在北京长眠,结束了她美丽而绚烂的一生。
戴爱莲的继女叶明明打开了她的日记本,向世人解释这位艺术家不被理解的,荒唐的爱情。
“我一直在努力忘记,却总也忘不了。”这是爱莲在自传中对初恋的描述。
1930年的盛夏,家道中落的戴爱莲考入一所免学费的舞蹈学校,原本是千金小姐的她第一次以无产阶级的身份踏上英国的土地,这个国家也显示出不属于上层社会的艰难一面。
只能勤工俭学的爱莲凭借兼职暂安,可是战争总是牵动着每一位人民的生活,二战的到来使原本可以为爱莲支付工资的画家无暇艺术,毁约离开。
正是生活一团乱麻,连吃饭都成问题的时候,一位雕塑家与陷入困境的爱莲相遇了。贫穷的男雕塑家只能提供食宿,同样贫穷的女舞蹈学生只要艺术。
“我想邀请你做我的模特。”威利以英雄救美般的情节收留她,“可是我支付不起酬劳。”年轻勇敢的爱莲对威利说:“我不为了赚钱做事,只要有地方住、能自己做饭,就行了。”她坦荡得仿佛对未来胜券在握。
威利感受到了这个单薄的东方姑娘身体里迸发的能量,在艺术里,他从来都是怀才不遇,但是眼前的芭蕾女孩,给了他去往圣殿的勇气。他们是不同的人,在朝圣路上相遇了。
在很久以后,爱莲是将香音女神搬上舞台,让飞天落入人间的奇才,但是这两个礼拜里,爱莲只是受智者朝拜的缪斯女神。处处透露贫穷的小屋子里,威利为这副东方面孔制作雕像,将泥巴和着心血,雕刻出一个戴爱莲。
阳光或灯光下,威利仔细地端详着爱莲的脸庞,透过他坚定的目光,爱莲真正感受到了自己的样子,不同于镜子把人照得纤毫不差,威利的雕塑,雕出了爱莲的灵魂之火。
她不再是舞者,女儿,或一个迷蒙中的生命。
她是威利的目光所及,她是威利的手到之处。
眼神的碰撞擦出爱火,威利和爱莲皆是战败国。
爱情是自由的,爱情不顾一切的就生长起来,将两人越拉越近,所以最终他们还是承认相爱了。
戴爱莲跳民族舞
若是闭上嘴,爱会从余光中流出来,会从爱莲为威利补的衣服的针脚里飞出来,会从威利手下雕塑小小的嘴角弧度喊出来——爱莲喜欢威利,威利喜欢爱莲。
一天,威利突然提起战争,他说:“法国现在已参战。”
爱莲还没来的及附和一句时,“可我的未婚妻西蒙还在法国度假。”威利担心的语气刺痛了爱莲。她这时才知道,原来威利有婚约。
“我担心她被困在那里。”威利沉浸在未婚妻陷入危险的情绪中,没有看见爱莲眼里的失落。
爱莲只觉得如鲠在喉,可还是安慰威利道:“别担心,战争很快就结束了。”
但是这一段时间的二人世界,爱莲此时早已忘却生活的苦难和世俗的约束,她只觉得遇见威利,是大爱临头。
戴爱莲艺术照
爱莲为维利打理家务,洗手做羹汤,宛若新婚夫妇,威利也深深迷恋着爱莲的温柔。爱莲看着眼前的威利,她会想,以往男人看女人无非是爱欲,可是他们俩不一样。
他们之间爱与欲都不纯粹,唯有救赎才是真正的羁绊,若在此时拥抱了,冲击不亚于一场战争。
戴爱莲照片
但这不过是没有希望的迷恋,他们终究没有携手,就在两人肩并肩散步时,威利对着前方,语气沮丧地说:“我们相识得太晚了”
爱莲脚步一顿,心里一紧,看向旁边的威利。
“我已经订婚了,我要遵守承诺,和西蒙订婚”威利还是将话说了出来,这无疑是捅破了两人之间的爱丽丝之梦。爱莲明白,威利是个有道德的人,自己也是,当初为自己取名为“莲”就是希望自己出淤泥而不染。
而如今这背德的爱,这放不下的情......
该怎么去忘记呢?两个礼拜的朝夕相处是真,雕像是真,眼神是真,我喜欢你是真!
可是那天的夕阳也是真,那天的“再见”也是真......
所以她含着泪,故作坚强道:“我知道,没关系。”
短短两个礼拜,爱莲过完了她的一生,感受了她几生几世都不会再有的爱,这爱是混沌中的唯一明确,是战争中的唯一和平,是漂泊中的唯一安稳。
西蒙是银行家的女儿,穷小子和穷姑娘是不会有未来的,富家千金才是威利的上选。
可是,这缘分终究是无法切断的,西蒙和爱莲,同为5月10号生日,爱莲也曾是千金小姐,她们都深深地爱着威利。
戴爱莲的照片
从奥地利回来的西蒙看着气氛尴尬的两人,很快就察觉到了爱莲和威利之间的感情。
面对西蒙质疑的眼神和威利的沉默,爱莲决定“我要忘掉他!我会忘掉他!我一定要忘掉他!”
可是看着西蒙和威利渐行渐远的背影,爱莲从心殇中明白,她真实的爱上了这个人。
就让她替我爱你,心灰意冷的爱莲怀揣着这个祝福离开威利,结束了她的初恋。
或许悲伤,或许不甘,但是梦想与国家帮助爱莲走出情伤。
那时二战的硝烟弥漫在中国的土地上,心怀祖国的爱莲发了疯一般吸取中国文化的养分,想方设法地回到中国为革命献力。
“我打算去中国,那是我的祖先生活过的地方,现在,她也正陷入战争的苦难中,我想回去,为同胞们做一些事情。”
她果真没有食言,她在国外时参加义演,创作抗战的舞蹈。
经历千辛万苦到达祖国后,英国归来的舞蹈家戴爱莲在香港名声大振。
爱莲凭借自己的才华吸引了宋庆龄的关注,宋庆龄邀请她参与“保卫中国同盟”。就在这个地方,爱莲迎来了她的第二段感情。
募演上,戴爱莲的翩跹舞姿吸引了一位不凡的忧郁画家——叶浅予,两人都有着同样的抗战思想和艺术追求。
加之宋庆龄钦点叶浅予辅助戴爱莲工作,即使语言不通,他们也很快熟络起来。
爱莲是受伤的天鹅,叶浅予是包容的瓦尔登湖,互相给予温暖的两人,依偎着,在那样一个乱世,成为彼此的依靠。
婚礼神圣而朴素,爱莲成了叶浅予的新娘,在庄严的宣誓下,爱莲也想过会有永远,叶浅予看着美丽的爱莲大概也觉得这是永恒。
戴爱莲与叶浅予
威利当时已经不打算和西蒙在一起了,他也想忠于自己的爱情,和爱莲在一起,只是自尊心强的爱莲无法忍受自己介入别人的感情,毅然离开了。
现在,爱莲已成他人之妻,而威利也是别人的丈夫,这一错过,拆散了两颗心。没有藕断丝连,只有相互祝福,和深夜的后悔。之后,爱莲与叶浅予的生活恢复平淡幸福,爱莲潜心创作舞蹈作品,而叶浅予则将妻子的身姿入画。
两人辗转至重庆后,继续用舞蹈和绘画抗日,叶浅予甘愿当绿叶,为爱莲的舞蹈设计海报,组织节目。
在爱莲演出时,叶浅予常常以跟班,厨师,翻译的身份陪伴爱莲左右,面对艰苦的生活和繁重的工作,他甘之如饴。
果然,在“边疆舞蹈大会”上爱莲一舞轰动,被称为“中国邓肯”。
爱莲与叶浅予就这么相互扶持成长了十年,在艺术上,成为了人人羡慕的最佳组合。
可是命运没有放过这位红颜,她得了卵巢囊肿后医治无果,永远地失去了做母亲的能力。
她与叶浅予本就不近的心,离得更远了,没有孩子的牵绊,爱莲更加冷静地分析她与浅予,相恋有余,相守未满。
如同叶明明所说:
“叶浅予是个好画家,却不是个好丈夫。他除了懂画,别的什么都不懂……叶浅予是个过于沉浸在事业里的人,当这种人的妻子,真不容易!”
戴爱莲和叶浅予和继女叶明明
无疾而终的初恋使爱莲的心需要另一颗心紧紧贴着,不然终会慢慢冷却。“我们的心不能贴得很紧,我耐心等了10年,最终还是失望。”爱莲没有爱上叶浅予,10年也不行。
吸引爱莲的可能就是叶浅予的浪漫和美德,但是让她无法忍受的,也恰恰是他从容背后的冷漠。
原来叶浅予的浪漫不过是一种浪漫主义的风格,而威利的浪漫才是深植人格的温情。
1949年,爱莲再一次收到了威利的来信,里面有着威利一家的合照,照片上威利一岁的儿子乖巧可爱,威利的幸福生活使爱莲更加怀念初恋的美好。
体验过真挚热烈的情感,又怎能忍受冰冷的相守,最终,她还是说出了口:“我不爱你了,我们离婚吧。”
那是1950年,叶浅予刚从外地回来,听到妻子平静的话语,他如遭雷击,颤抖着声音问她爱上了谁。戴爱莲面对丈夫的质问,很平静:“就是我的同事丁宁。”
叶浅予想起了曾在他们家住过的年轻男人,只是当时丁宁只是爱莲的舞伴,之后,他将成为爱莲的丈夫。
一时间,叶浅予伤痛欲绝,除了挽留再也说不出其他话。即使在之后戴爱莲的继女于明明劝说爱莲和叶浅予住在一起。
她仍然很坚定:“孩子,我不能回到你父亲身边,因为我的心里一直爱着威利,我从来没有停止过想他,一刻也没有,你能明白吗。”
戴爱莲彻底明白,她错过了她的最爱。所以她不顾一切的也要背叛婚姻,忠于爱情。
其实,叶浅予对爱莲是有爱情的。
只是他的爱,太细微,太克制,很多事情比爱重要。
他的事业,他的创作,他的国家。
对爱莲的爱仿佛是从角落找出的多余部分。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有爱莲的影子,他也曾像威利那样,仔细看过爱莲的面庞,感受过爱莲的炽热灵魂。
之后,爱莲也后悔,后悔自己对叶浅予的伤害,可是在忏悔之前,爱莲受到了命运的惩罚,几乎失去了一切。
无法从叶浅予那得到温暖的爱莲被一个年轻的身影吸引了目光,那是一个比她小20岁的男舞者。
他舞动的身姿是那么的挺拔,充满青春活力 仿佛是爱莲年轻回忆的化身,是她追求的爱情感觉。
但丁宁对爱莲并没有多少爱意,他只是接受着爱莲对他的照顾和追求。在一段长达六年的女追男后,他们还是结婚了,爱莲似乎如愿以偿,只是仍然会透过丁宁的脸,去思念另一个人。
丁宁对爱莲不迫切的爱反而使爱莲深陷其中,她放纵自己给丁宁一切的信任,用虚假的相守去麻痹求而不得的心。
在爱莲最困难的时候,丁宁残忍地抛弃了她。并卷走了所有财产,失去一切的爱莲仿佛又回到了英国求学时的窘迫时期。这段感情伤爱莲太深,以至于她不再愿意提起丁宁。
她结束了这两段感情后,就不再结婚了,只在北京守着威利送她的雕像生活。
对此她说:“前两次婚姻都是我的错,我以为爱了,其实并没有,我忘不了威利,我不应该在别人身上寻找他的影子。”
戴爱莲和叶浅予和继女
1987年,王人美病故。叶浅予的女儿明明和戴爱莲情同母女。所以她想撮合叶浅予和戴爱莲复婚,但是被戴爱莲拒绝了。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在1979年,戴爱莲和初恋情人威利重逢,他们已经分别40年
原来在戴爱莲的心中,还是初恋情人威利最重要,威利才是她的最爱。虽然一生有两段婚姻,还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可是戴爱莲没有生过孩子,只把前夫叶浅予的女儿明明当亲生女儿疼爱,就算是离婚后,她也和明明保持母女关系。
上天还是对爱莲网开一面,1979年,在曾经初遇的英国,爱莲与威利再一次相见了。
时隔40载,他是白发苍苍的老头,爱莲是芳华不再的老太太,两个人已经成为了世俗中没有爱情的身份,可是他们只需看向对方一眼,爱意流淌整个宇宙。
时光没有磨灭少年的深情,他们的眼中倒映出的仍然是对方最美的样子。
威利和西蒙的生活很幸福,爱莲之前不忍介入,如今更加不忍打扰,所以她佯装无所谓。
“我花了40年去忘记你,但我没能成功,既然你过得这么好,我会把这份感情永远埋在心里。”
他们与别人相守,却与对方相爱一生。
两个礼拜还是太短了,无法回味一辈子,所以上天又给了爱莲一次机会。
就在英国相遇的14年后,威利的妻子西蒙去世了,她在走前对爱莲说:“我不在的时候,他就交给你了。”
一年后,威利中风卧床,他不想医生护工接近他,只想爱莲能够陪伴他左右。这一次,爱莲毅然决然的选择和威利短暂的相守。
如果她选择了叶浅予,她将老而有伴,但是就像她无法忘却两星期的恋爱一样,即使这一次,只有一天,一秒钟,她也要坚定的选择威利,她的人生挚爱。
1994年,戴爱莲78岁,威利87岁。古稀之年的戴爱莲和耄耋之年年的威利,回到了那个夏天,他们真心相爱,他们无所畏惧。
一年后,威利去世了,这一切显得平静而自然,因为经过55年的等待和思念,戴爱莲最不怕的就是分别,她知道,威利这一辈子,哪怕一秒,也没有停止爱她。
戴爱莲爱上威利只用了一瞬间,他们相爱只有两个礼拜。
而坚持爱威利这件事,爱莲用尽了一辈子。
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否则其他人都只能是将就。
戴爱莲这一生永远只对爱情忠诚,这大概就是艺术家任性而纯净的情感吧。